方二大太也覺得驚奇,不禁又問道:“那女人此刻怎麼樣了?”
秦媽:“暈過去了。
但不要緊,鼻裡還有絲兒氣。
我看這女人不止七條命,她會蘇醒過來的。
今晚也真夠她掙紮的了,所以我才沒喚醒她,就讓她這樣養養神。
”
方二太太盯着秦媽出了會神,忽然拉着她的手低聲說道:“秦媽,你去把那孩子給我換來。
”
秦媽吓得睜大了眼、忙移開身子,說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哪能做這種昧心事情!”
方二大大又跟着俯過身來,拉着秦媽:“我方家乃是官宦之家,把她那孩子換來,也算造化了那孩子,怎算昧心!”
秦媽:“常言道,狗不厭家貧,兒不嫌母醜。
誰圖這‘造化’來。
拆散别人親生骨肉,是不得好報的。
再說,你又怎能忍心抛掉自己身上落下來的一塊肉?!”
方二太太一不做二不休,賴死賴活地扭着秦媽,又是哀求,又是強逼;時而動之以情,時而誘之以利;流了許多眼淚,說了許多苦處,秦媽被她糾纏不過,說道:“要換,你自己換去,我實實下不得手。
”
方二太太見秦媽已讓了一步,又忙進一步說道:“秦媽,你已在我身邊多年,平時我也不曾虧待過你。
我知道,你是個無兒無女的孤人;你也知道我從小就無父無母,從今天起,我就拜你為幹娘,隻要你成全了我這事,我願一輩子把你當做親娘一般來奉養。
”說完,她就一頭拜了下去。
秦媽慌了手腳,忙去拉她,她卻賴跪地上,一定要秦媽答應了她才肯起來。
秦媽吓得臉色發白,哆嗦着說:“做這……這損陰事是要遭報應的……”
方二太太說道:“于娘,我當着過往神靈把話說明,這事是我叫你做的,要損就損我的陰;要報就報我的身,一切與幹娘無關。
”
秦媽見方二太太這樣對空一表,就再也别無話說,隻好默然應允了。
方二太太這才立起身來,忙從床上抱起女兒,埋下頭去望着女兒輕聲說道:“女兒呀女兒,你休怪娘狠心,你娘也有你娘的難處。
娘不這樣做,就永無出頭之日,你也休想揚眉。
離開娘後,願你無災無難、長命百歲!”她說着,不禁也流下了幾行眼淚。
方二大太說完後,将心一橫,雙手将孩子遞給秦媽,便背過身去掩泣起來。
秦媽顫抖着接過孩子,趁方二太太背過身去,順手從桌上拿過一隻小小的銀瓶,悄悄塞進孩子的懷裡。
随即,便抱着孩子出房向東屋走去。
秦媽蹑腳走到玉嬌龍床前,輕輕掀開帳子一看,見玉嬌龍仍閉着雙眼一動不動地躺着。
她俯下身去,輕輕叫了聲“小娘子”,見毫無動靜,又伸手去摸了摸玉嬌龍的額頭,感到濕漉鹿的仍在冒着微汗。
秦媽不由感到一陣欣慰,暗暗從心裡念了一聲:“她已平安無事了。
”忙将手裡的孩子放到玉嬌龍身邊,又把緊靠在她身邊那個剛生下的孩子抱了起來。
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秦媽隻感到一顆心撲騰得直響,甚至好像遠遠傳來的雷鳴,不知不覺間,她也是滿頭的大汗。
她正想抽身離去,剛轉過身子,忽又停立下來,心想:“我也得留個表記,讓他母子将來得以相認才是。
”于是,她又放下孩子,拿起剪刀,在玉嬌龍的貼身棉襖上,剪下一、方桃紅色的裡綢來,将它悄悄地揣藏在自己的懷裡。
這下,她才抱着孩子匆匆離房回到方二太太屋裡。
方二大太見孩子已掉換到手,當然滿心歡喜。
一面千恩萬謝地感慰秦媽,一面又憂心忡忡地對秦媽說:“趁那女人昏睡未醒,我們必須趕緊離店才是。
不然,一旦被她發覺,鬧了起來,豈不誤事!”
這時,天色已亮。
方二太太便把胡成叫來,對他說道:“我感到身子已經複元,不耐在這裡久住,煩你去給我雇輛車來,我要立刻起程到肅州去。
”
胡成感到詫異而為難地說道:“這麼大的風雪,且明天就過年了,那兒雇車去?!”
方二太太固執而帶怒地說道:“這裡也是肅州府所管的地方,派着誰,誰還敢說不去!何況我是雇車,風雪大,多出銀兩就是,我是定要走的。
”
胡成見方二太太立意要走,礙着她是現任府官的寶眷,不便違拗,隻得冒着風雪出門給她雇車去了。
方二太太忙命秦媽收拾好行李等候。
一會兒,胡成已将車雇來。
方二太太便抱着孩子,由秦媽攙扶着上了馬車。
車夫揮響長鞭,發出一聲嘶啞的吆喝,便滾動車輪向西駛去。
胡成站在門外相送。
一會兒,馬車便隐沒在一片迷茫的風雪中去了,雪地上隻留下兩道深深的轍印。
胡成不解地搖搖頭,心裡隻嘀咕着自己是否做出什麼得罪了這位官大大的事情。
再說玉嬌龍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上,直至中午方才漸漸蘇醒過來。
當她剛剛恢複知覺的那一瞬間,首先閃起的念頭便是:孩子已經生下來了,他可平安無恙?他的模樣像誰?雖然她仍感四肢無力,甚至困乏得眼睛都不願睜開,但一想到孩子,便好似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支撐着她,使她很快地在恢複着元氣,使她又在漸漸地增長着精神。
她睜開了眼睛,掙紮着翻過身來,注視着甜睡在身旁的孩子,臉上露出了一種她生平從未有過的、發乎天性的笑容。
她情不自禁地移過臉去輕輕地偎着孩子,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