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由于出嫁那天披羅小虎闖來大鬧一場,頓時弄得滿城風雨,流言蜚語四處污揚。
竟把她一個好好的聲名,敗壞得不成樣子。
其實那些專好傳聞道聽途說的人,對玉嬌龍也并無成見宿怨,說好說壞,也隻為讨個嘴皮痛快。
這番滿城又争說起玉嬌龍的孝烈來了,那些閑不住嘴的人,也跟着來趕個風頭,說得比誰都賣力用勁。
當然,也有不少人,的确是被玉嬌龍的孝烈所感動,深愧自己過去不該對她輕薄,把他聽來的一切,加評加點,夾議夾論,說得合禮合範,說得真切動人。
更有一般文人學士,感到這正是他們千載難逢、求之不得的女中典範,也正是先賢先聖所宣化誨揚的婦德婦行,他們或吟詩贊歎,或作賦頌揚,或撰文立傳,或長歌代哭。
一時間,沸沸揚楊,群情景仰,萬衆矚目。
玉嬌龍屍體還未運到之前,玉府門前早已聚集了成百成千的群衆,伫候屍體運到。
玉府裡也是冠蓋絡繹,仕女如雲,都來以示從善,一表慰忱。
玉父對于女兒之死,雖也暗暗傷悲,但總是心懷耿介,惱她任性乖張,有辱家門。
因此,對她後事,亦不願多聞多問,一任鸾英料理,隻打算草草安埋了事,他萬萬沒有料到,兩夜之間,女兒之死,竟這般轟動起來。
玉父老于宦場,為人雖極剛正沉毅,但他畢竟久經戰陣,深谙兵法,也知因勢利導轉敗為勝和乘勝進擊之理。
他略一籌思,便強撐病體,打起精神,把玉玑、鸾英叫到書房。
問道:“你二人對于妹妹之死,有何看法?”
玉玑說道:“妹妹以身殉母,至誠至孝,死得慘烈。
不但她已揚名天下,且大大光耀了我玉府門楣。
”
玉父以手拈須,頻頻點首。
又回顧鸾英問道:“鸾英,你呢?你也說說。
”
彎萊未及回話,早已悲痛萬分,掩面哭泣起來,過了一陣,才嗚咽說道:“妹妹生前過得凄苦,死得又這般慘烈,她雖博得個好孝名,我這當嫂嫂的總覺對她是有愧于心的。
”
玉父聽了鸾英這話,心裡也不禁為之一動。
嬌龍兒時繞膝依依之情景,又突然呈現眼前,父女之情忽又油然而生,他也不覺凄然淚下。
玉玑深恐引起父親過于傷感,忙說道:“妹妹純孝感天,自然魂歸樂土。
兒意理應大設道場,讓滿城士庶自來祭奠,以光泉壤。
然後舉行厚葬,以慰妹妹在天之靈。
”
玉父連連點頭,又說道:“這也可見你作哥哥的一番心意。
一切就由你和鸾英去辦吧,縱費萬金我也不惜。
”
玉玑正待辭出,鸾英逡巡着欲言又止,不料已被玉父察覺出來,使又對鸾英說道:“你還有什麼話,盡管說來。
”
鸾英遲疑片刻,才嗫嚅地說道:“妹妹死後,府裡曾出過一件怪異事,因恐父親怪罪,一直未敢禀告你老人家。
”
玉父詫異地:“什麼事?”
鸾英瞟了玉玑一眼,才又說道:“就在妹妹投崖噩耗傳來的第二天夜晚,更夫曾看見内園樓上妹妹住的那間房裡閃起過幾次燈光;我因悲念妹妹,半夜猶未合眼,亦曾聽到窗外傳來暗泣之聲,那聲音酷似妹妹。
我當即叫醒玉玑,把這事告訴了他,他卻不信,反說我多疑,又說幻從疑生,趙媽就杏隔房,第二天她亦說聽到妹妹暗泣之聲。
”
玉父聽了,心中不覺驚異萬分。
他沉吟片刻,說道:“杯弓蛇影,已有典訓;積思成夢,亦是常情。
你因思念嬌龍,偶成幻覺,亦是有之。
此事切勿張揚,以免又生異議。
”
玉玑:“高師娘之事已有前鑒,我也是這般說她,可她卻總是不信。
”
鸾英:“都說妹妹已經成神,難道她就不能回府顯聖。
我确是親耳所聞,哪能與高師娘同論。
”
玉父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說道:“神怪隻一念之差,受其害者多,得其佑者少,孔子亦雲:”敬鬼神而遠之‘,你哪懂得其中道理!“鸾英見玉父已有愠意,隻好默默地跟玉玑退出書房去了。
過了一天,玉府已懸幡張幔,将靈堂設在花園前面的草壩上,從府門起直到靈堂,一路張蓋挂孝,在一片莊嚴肅穆中,特别給人以一種悲壯榮哀的感覺。
就在那天下午,玉嬌龍的屍棺運回來了。
玉玑偕同鸾英率領着全府上下人等,捧香帶孝,站在府門前迎候,屍棺一到,鸾英便撲上前去,扶棺悲泣,邊砰邊哭,裂肺摧肝,惹得全府下人,一齊嗚咽起來。
圍聚門前那些群衆,也觸景傷情,不覺淚下如雨。
屍棺擡至靈堂,剛剛裝入外棺,鸾英就命打開内棺棺蓋,想最後見見嬌龍一面。
管事忙趁步上前,嗫嚅說道:“這棺蓋已釘,少夫人就不必見了。
”
鸾英詫怪地:“哪有不等親人見見就釘棺之理!我和妹妹姑嫂一場,定要最後見她一面的,快叫人來啟蓋開棺。
”
管事為難而又惶恐地:“這……不能了,已經釘死了……!”
玉玑厲聲問道:“大違情悻理了!你怎敢自作主張?”
沈班頭忙搶步上前,右膝跪地,禀告道:“請少夫人息怒。
這不關管事的事,都是小人作的主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