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猛然驚異地感到,從那閃過的一雙雙眼睛裡,的确沒有看到過一雙像肖沖、田項、魏雄、巴格、格桑等人那樣的眼神。
她想:難道這些馬賊竟會是聖人所說的“胸中正”的人?!玉嬌龍沉默一會,忽然變得無精打采起來,說道:“香姑,天已快亮,你也該歇息了。
”
玉嬌龍隻假寐片刻,天剛一亮,她便起床來了。
台奴抱着雪瓶來到房裡,雪瓶一看到玉嬌龍,便伸出雙手,連聲叫姆媽,向她懷裡撲去。
台奴在旁說道:“公主昨日一天不歸,天黑時孩子思念公主,哭得十分傷心,我都急得無法,你在外就一點沒感到心動?”
玉嬌龍把台奴的話聽成是在對她抱怨,隻“嗯”了一聲,說道:“我帶回一個女子,也是個苦命的姐妹,我留她在這裡住些時候,你休向外說去。
”
台奴也不多問,隻是連連點頭,唯公主之命是聽。
玉嬌龍忽又說道:“你等會去把拉欽叫來,我有話要對他說。
”
台奴:“拉欽大叔有事出門去了。
”
玉嬌龍:“到哪裡去了?”
台奴:“精河。
”
玉嬌龍:“去精河何事?”
台奴:“他走得很匆忙,隻說是去看個朋友,說不定哪天才回來。
”
玉嬌龍不由心裡一動:“他莫非是去找小虎?他莫非也是馬賊?”
台奴出去一會兒,香姑便起床來了。
她來到玉嬌龍身邊,伸手抱着雪瓶,仔細地将她審視了一會兒,說道:“這孩子真俏,兩隻眼睛玲珑極了,隻是既不像你,又不像羅大哥。
”
玉嬌龍并沒有把孩子被換的事告訴香姑,她聽了香姑的話後,隻是默默不語。
香姑又去到床邊,抱起她的孩子來到玉嬌龍面前,說道:“姐姐,你看這孩子,别人都說她又像我又像哈裡木,說簡直是我倆一個巴掌拍下來的。
”
玉嬌龍本來早在昨天就已經注意到了,可她還是又埋下頭去,将孩子仔細地看了看,說道:“果然是像,像極了。
”
香姑親了親孩子,欣慰地笑了。
玉嬌龍的心卻隐隐作痛起來。
她蓦然想起台奴适才所說的那句話來,不覺間香姑道:“香姑,你不在孩子身邊時,遇上孩子哭得傷心,你心裡會不會動?”
香姑毫不遲疑地說道:“當然會動。
我是孩子的娘,孩子是從我心上掉下來的肉,自己的肉總是連着心的,哪能不動?”
玉嬌龍半驚半疑地問道:“真會動?!”
香姑斬釘截鐵地說道:“會動。
有次我在外面正挑着水,猛然感到心裡直動,耳邊也似乎聽到了孩子的哭聲,趕忙擱下水桶,跑回房裡一看,見孩子跌下炕來,鼻裡淌着血,正哭得凄慘,像這樣的事還有多次,靈極了。
”
玉嬌龍不再說話了,慢慢地轉過頭去,呆呆地凝視着遠遠的天邊,臉上現出了凄慘的神情。
過了一會兒,她用手撫着自己的胸口,低聲喃喃地說道:“我的天!我的心也常動,該不會是孩子發生了什麼事情?!”
香姑己覺察玉嬌龍神情有異,忙輕輕走到她的身旁,低聲說道:“姐姐,你怎麼啦?
你一定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的。
“玉嬌龍回過頭來,沒吭聲,眼裡卻已噙滿了淚水。
香姑仍像過去那樣,移過身去,把臉貼在她的肩上,充滿真誠地說道:“姐姐,你有什麼不可以告訴我的呢?過去那麼苦澀的果兒都同嚼過來了,還有什麼不能同吞的酸果!”
玉嬌龍那顆孤冷的心,久已沒有得到過這樣的體貼和溫存,她不禁感到一陣微微的顫動,噙在眼裡的淚水也湧了出來。
接着,她才把自己在涼州道上的客店裡如何艱難産逡,産子後又如何被方二太太偷偷換去,自己又如何冒雪去追,以及在祁連山中尋子不得所引起的悲痛,等等,一一告訴了香姑。
玉嬌龍是一字一淚,說得柔腸寸斷;香姑是邊哭邊罵,聽得恨恨連聲。
玉嬌龍剛一講完,香姑便向她懷裡的雪瓶瞪了一眼,忿忿地說道:“那姓方的女人既然那樣歹毒,你還養她這孩子幹啥?”
玉嬌龍不由一怔,卻将雪瓶抱得更緊了,忙又說道:“這不關孩子的事!雪瓶已是我的女兒了。
和親生的一樣,比親生的還親。
”
香姑瞥了玉嬌龍一眼,立即心平氣和下來,她俯下身來,望着雪瓶說道:“啊,的确不關你的事,你也怪可憐的。
我姐姐才是你的親娘,她會疼你的,我也會疼你的。
”
雪瓶突然綻出一朵笑容,笑得甜甜的,把玉嬌龍和香姑心裡剛湧起的一團悲痛也驅散了。
過了片刻,香姑忽又問道:“姐姐,這事你告訴過羅大哥沒有?”
玉嬌龍搖搖頭。
香姑想了想,說道:“不告訴他也好。
你放心,這事我誰也不說。
男人們不奶孩子,别人的肉是貼不上心的。
”
玉嬌龍默然片刻,忽又憂傷地說道:“祁連山那麼荒涼,孩子又落到了山賊手裡,也不知他是否還活着。
”
香姑:“剛才你不是還說過:你也常心動?!”
玉嬌龍點點頭。
香姑:“孩子一定還活着,你心動,就是他和你還連着心的。
”玉嬌龍突然轉過臉來,眼裡閃着亮光,緊緊盯住香姑,說道:“我要重進玉門關,踏遍祁連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