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裡說不好,剛才上樹太過着急,忘記把火堆留下的灰燼處理掉。
果然,隊首頭發上插着一根翠綠羽毛的男子,發現了灰堆。
他小心地撥弄着,從裡面挖出幾塊烤熟的黃芩,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咬了一口,卻像吃到最難吃的東西,滿臉厭惡,“呸呸”吐個不停。
我屏住呼吸,悄悄往樹枝裡藏了藏。
可是那個男子似乎并不在意這裡有沒有人來過,胡亂地踢散了木灰,向隊伍招了招手。
後排的幾個人扛着類似于棺材的東西,端端正正擺在空地上。
男子把蓋子打開,裡面躺着一個畸形人。
那個人的身體呈暗紅色魚鱗狀,長滿芝麻大小肉疙瘩的斑塊,斑塊的中央都有圓孔,乍一看像是在中間打了個洞。
四肢的關節異常堅硬粗大,反倒是手腳幹瘦得像幾截黑色的柴火,手指和腳趾蜷縮着,流着膿水,像是從焖罐裡剛撈出的雞爪。
那個人的脖子腫得甚至比腦袋都大,蛛網狀的血管眼看就要從皮膚裡鼓出爆裂,腦袋上沒有毛發,蝙蝠形狀的灰斑覆蓋了整張臉,看不清楚模樣。
他們把畸形人擡出平放到地上,借着火把的光亮,我看個分明,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塌陷的額頭,高高隆起的眉骨,陷進眼眶黃褐色的眼睛,瞳仁隻有綠豆大小,鼻子粗挺,嘴唇幾乎裂到耳朵。
這分明是一張獅子的臉! 外星人?我突然冒出奇怪的念頭。
亞熱帶原始森林,地球上沒有出現過的樹,食人族,獅臉人。
這一切無法解釋的事情是否在告訴我,我真的遇到外星人了? 接下來的事情,更讓我覺得匪夷所思。
食人族圍着獅臉人,跳起了恒河岸邊那幾個人一模一樣的舞蹈,時不時怪叫幾聲。
插羽毛的人忽然高聲呼喝了幾句,其餘的人都匍匐在地上,看樣子像是膜拜獅臉人。
纏住我的那棵樹又從樹頂探出藤蔓,纏住獅臉人的腳踝,吊在空中。
無數條藤蔓探出,裂開眼睛觀察着。
突然,所有藤蔓頂在獅臉人身上,“汩汩”的聲音和藤蔓裡鼓起往樹體裡流動的圓泡,顯示這棵樹正在吮吸獅臉人的血液。
食人族發出陣陣歡呼,這時樹頂裂開一道縫隙,藤蔓卷着獅臉人送進了樹體,“簌簌”亂響中,樹縫慢慢閉合。
食人族又跳起了舞,足足半個多小時,才回到密林深處。
這完全超出了我所認知的範圍,望着在密林深處時隐時現的火把,我的腦子一片混亂。
獅臉人根本不是人類,這片樹林是什麼?食人族把他帶到這裡,難道是作為祭品? 夜越來越深,濕熱的水汽籠罩着樹林,身上的麻癢感更加強烈,我忍不住撓了幾把。
皮膚上傳來刺痛,我發現指甲蓋上居然帶着幾塊脫落的皮,難道被陰氣入體了?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片樹林,是不是每棵樹身裡都放着一具獅臉人? “鬼鳥”莫卡的聲音如同喪鐘,撩撥着我緊繃的神經,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懼!我甚至不敢下樹連夜逃走! 天亮,就離開這片樹林! 還好這些樹對我不感興趣,我含了片艾草防止陰氣侵體,解開腰帶把身體捆在樹身上,以防不小心睡着後掉下樹。
不過想到可能有一個獅臉人就和我隔着層樹幹,心裡就發毛。
還有兩個多時辰天就亮了,我第一次這麼渴盼陽光。
四
(筆記本上的字迹越來越潦草,每一頁還殘留着淡黃色的液體痕迹,雖然我知道月餅最後沒什麼事情,可還是擔心。) 庚寅年,甲申月,壬寅日。
宜:沐浴治病破屋壞垣餘事勿取 忌:諸事不宜 我後悔那天沒有按照皇曆做事,沖動之下跟着食人族進了這片原始樹林。
身體越來越癢,我強忍着不去撓,因為每次都會摳掉一大塊皮,流出黏糊糊的體液。
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遲鈍,甚至不記得進林子的路。
每走一步,我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毛孔裡流的不是汗,而是腥臭的膿水。
身體長出大片暗紅色的斑塊,鼓出細細密密的小疙瘩,肌肉開始萎縮,關節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停地向外鼓着,幾乎要撐裂皮膚。
我知道走不出這片樹林了,索性靠着樹坐下,用筆記錄最後的時間。
不知道誰會看見這個本子,他們能看懂漢語嗎?或者,根本就不會有人走進這片樹林,我的屍體隻能在這裡慢慢腐爛,變成動物的食物,吃剩的骨頭成為樹的肥料? 潰爛的身體讓我覺得惡心,我甚至摸出軍刀想自殺。
雪亮的刀面裡,有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獅子臉! 我也變成了獅面人? 我放棄了自殺的念頭,詳細記錄着身體的變化。
我會在臨死前,把這個本子用油紙包好,或許會有用處。
南瓜,我知道如果我許久沒有消息,你一定會來印度找我,但是這一次,我真的不希望你來。
可是,我又希望你看到,因為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