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片刻後,皇朝端正神容,道:“明日我與皇雨、九霜三人去康城,不帶一兵一卒,你可有異議?”
“康城可放心地去。
”玉無緣看着皇朝,目光柔和,微微一頓後又道,“明日我不送你,你也無須送我。
”
砰!皇朝猛然起身,撞翻身前的矮幾,叮叮當當,幾上的壺、杯、玉雕便全墜落于地,可他此刻顧不得這些,隻是本能地伸手抓住玉無緣的手,厲聲道:“無緣,什麼‘無須送我’?”
“你我相識以來,未曾見你如此慌亂過。
”玉無緣卻撥開他的手,彎腰将矮幾扶起,将地上的東西一一撿起。
“無緣……”皇朝看着玉無緣平靜地收拾着東西,胸膛裡一顆心上下跳動,這麼惶然的感覺此生第一次!
“皇朝。
”玉無緣收拾好東西擡首看着他,看着他那雙不再平靜犀利的金眸,心頭不禁也是一番感動一番歎息,擡手按在他的肩上,“皇朝,記住你的身份,萬事于前,應巋然不動。
”
皇朝此時卻已無法做到巋然不動,目光緊鎖着玉無緣,“你我相識也近十年,我敬你為師,視你為友,雖非朝夕相伴,但偶爾相聚,偶爾書信相傳,你我情誼我自信不輸‘生死之交’四字,每有事時,你必至我身旁……我以為……你我會一生如此……難道……難道你也要離我而去嗎?”
似乎無法直視金眸中那灼熱的赤子情懷,玉無緣微微轉首,目光卻落在了牆上那幅煙波圖上,看着那朦胧的山湖霧霭,刹那間他的眸中浮起迷蒙的水霧,可眨眼間卻又消逝無痕。
“我們玉家人被世人稱為天人,代代被贊仁義無私,可隻有我們玉家人自己才知道我們無心無情。
”玉無緣的聲音缥缈如煙,臉上的神情也如霧霭模糊,“我沒有親人,能得你這一番情誼也不枉此生,若是可以,我也願親眼看你登基為帝,看你整治出一個太平盛世,與你知己一生,隻是……我已命不由己,我的時間已到盡頭!”
“什麼意思?”皇朝目射異光,緊扣住玉無緣的手。
“天人玉家何以未能天人永壽。
”玉無緣回首看着皇朝,臉上是嘲弄的笑,“當日在幽王都之時豐息曾如此問我。
”
“天人玉家何以未能天人永壽?”皇朝驚愕地重複。
“哈哈……”玉無緣笑了,笑得凄然,笑得悲哀,将雙手攤于皇朝面前,“皇朝,你看看我的手,我已壽數将盡!”
皇朝低頭看着手中緊扣的那一雙手,那一刻,腦中轟然巨響,一片空白!
許久後,才回過神來,看清那一雙手,心頭懊腦、悔恨、心痛、恐懼等等交夾在一起,一時間,胸膛裡激流奔湧般混亂,又空空然似什麼也沒有。
那雙手是白玉雕成,那樣的完美,沒有一絲瑕疵,可就是這一份完美才令人恐懼!人的手再如何保養,再如何的白淨細嫩,也決不會真的化成玉,總是有柔軟的皮膚、溫暖的熱血,可眼下這雙手……這雙手當然沒有石化為玉,可那與玉已無甚差别,冰涼的,透明的,握在手中,感覺不出那是手!
可是還有讓他更震驚的,那雙手……掌心的紋路竟是那樣的淡,淡得看不見!那樣的短,短得什麼都來不及展開便已結束。
人的一生,生老病死,榮辱成敗,盡在其中,可他的……莫若說一切都短都無!
為什麼?為什麼他從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從未發現?他說他敬他為師視他為友,可他為何竟未發現他的雙手已生變化,未發現他掌心的秘密?
“無緣……”皇朝擡眸看着面前的人,此刻才發現他那張臉竟也如玉瑩亮,可眉宇間的神氣卻已衰竭,那雙永遠平和的眸子中此刻是濃濃的倦色,為何他未發現?手在抖,聲音也在抖,“無緣……我不配為你之友!”
“傻瓜!”玉無緣将手抽出,拍拍他的肩膀,“這又不是你的錯,這是我們玉家自己造的罪孽。
”
“罪孽?難道,當年……久羅……”皇朝猛然醒悟,心頭一沉,“可是……那不是玉家的錯,威烈帝與七王又何曾無錯,可為何承受的卻是玉家?這不公平!我……”
玉無緣一擺手,阻止他再說,“七王之後應都知當年的悲劇,隻是知道玉家人承受血咒的……當年在場的隻有雍昭王豐極,想來他将此事傳與了後人。
當年那場悲劇雖起于鳳王,卻結于玉家,由玉家承擔所有的罪孽,是玉家人心甘情願的事。
六百多年來,我們玉家雖未有一代能活過三十歲,但無一人怨極七王,一代一代都是毫無怨悔地走至命終。
”
“我們七王之後安享榮華,竟不知這些都是玉家人代代以命換得的!”皇朝笑,笑得悲痛,“可是都這麼多年了,難道玉家都不能解開血咒嗎?”
“久羅王族的血咒是無法解開的。
”玉無緣淡然一笑,“久羅全族的毀滅隻以一個玉家相抵,其實是我們賺到了。
所以……日後你為皇帝時必要好好侍久羅族人,以償還我們祖先當年造下的罪孽。
”
“我為皇帝……我為皇帝……我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