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不疊點頭。
豐息颔首,“那就請鳳姑娘隔着簾唱一曲吧。
”
“好的。
”夥計退下。
鐘離上前為二人斟酒。
“來,玉公子,我們且嘗嘗這落日樓的名菜佳釀。
”豐息舉杯。
玉無緣也舉杯。
兩人碰杯,仰首飲盡。
“入口清洌溫和,好酒。
”玉無緣先贊道。
豐息也點頭,“入喉酒香沁肺,不錯。
”伸筷夾向那道仿若一朵紫色睡蓮的水風輕,細細品嘗,然後失笑道,“原來是茄子。
茄子難做處便是特别吃油,往往太過油膩,而這菜清新爽滑,入口即化,不但茄香盈齒,咽下後喉間似乎還有一股蓮香,卻不知是如何入的這蓮花之香。
”
“這一葉青萍中染一抹淺黃,難怪叫萍花漸老。
”玉無緣看着另一道菜,然後也伸手夾一筷嘗了,“嗯,原來是黃瓜。
生熟間拿捏得恰到好處,清甜爽脆,而且瓜汁飽滿,定是現采現做。
”
“這一道想來就是月露冷了。
”豐息看着那盤一片片圓潤澄黃如滿月的菜,夾起一片,上面還凝結着細細的白露似的圓珠,輕輕咬下一口,一股脆甜便從口中散開,“是藕片。
是選粗細适中的嫩藕,切成厚薄大小一緻的圓片,再點以雪蘭汁,色澤好看味道香甜,這名字也有意思。
”
玉無緣于是嘗了最後一道菜,一瓣瓣形如巴掌,芽葉嫩黃,色澤動人,“唔,梧葉飄黃原來是芽白,很嫩很鮮。
”
四道菜嘗完,豐息感慨,“倒是想不到落日樓的名菜不但全是素菜,且是極為平常的菜。
”
“能将如此平常的菜做出如此不平常的形與味,更能取這等不俗的名,這落日樓的主人不簡單。
”玉無緣也笑歎。
“看此樓風格,不難想象其主人。
”豐息環視樓閣,贊賞道,“簡約中透中淡雅,平凡中透着别緻,這等手筆甚是難得。
”
“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把吳鈎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玉無緣悠悠吟道,又移目窗外,夕晖正慢慢收斂,幾葉小舟逝向天際,“不知這落日樓的主人建這樓時是怎樣一番心事。
”【注2】
“呵……”豐息一笑,看向他,眼中似映着夕陽的金芒,“或許他将那‘無人會’的‘登臨意’全融于此樓,隻是——玉公子應不愁‘無人會’才是。
”
“可惜無緣并無甚‘登臨意’。
”玉無緣收回窗外的目光,回視豐息,眼波坦然,靜若此時波瀾不驚的江面。
“是嗎?”豐息淡淡一笑。
樓梯間響起輕盈的腳步聲,伴着一縷淡淡幽香,由遠而近,最後停在簾前,透過輕薄的水藍色布簾,隐約可見一道窈窕的身影。
“不知客人想聽什麼曲?”簾外女子的聲音清中帶漠,冷中帶傲。
玉無緣提箸夾起一片月露冷,如若未聞。
豐息端起酒杯,飲盡杯中酒,才淡淡道:“姑娘想唱什麼就唱什麼。
”
簾外有片刻沉默,然後琵琶聲起,若珠玉落盤,若冰下凝泉,未歌曲已有情。
聽得這樣的琵琶聲,房中兩人微有訝然,不由都瞟了一眼布簾,想不到風塵中人竟有這等技巧。
昨夜誰人聽箫聲?
寒蛩孤蟬不住鳴。
泥壺茶冷月無華,
偏向夢裡踏歌行。
【注3】
一縷清音透簾而來,袅袅如煙,綿綿纏骨,仿若有人隻影對冷月,夢裡續清茶,一室清幽伴寒蟬。
聽着幽凄的歌聲,看着樓外的殘陽,一瞬間,兩人雖相對而坐,卻皆生出淡淡寂寥,心中似乎都有一曲獨自吹奏的笙歌,卻不知吹與誰人聽。
曲畢,兩人都有片刻的靜默,而簾外之人也未再歌,默然靜立。
半晌後,玉無緣感歎道:“惜雲公主少享才名,所作詩歌竟已是茶樓巷陌争相傳唱。
”
“這位姑娘琵琶技藝精妙,嗓音清潤,歌之有情,也是難得。
”豐息卻是贊賞着簾外歌者。
玉無緣不由微微一笑,“聞說豐公子多才多藝,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
“冀州世子曾言玉公子之才足當王者之師,因此在玉公子面前誰人也擔不起多才多藝四字。
”豐息亦雲淡風輕地一笑。
“無緣慚愧。
”玉無緣搖頭。
兩人随意說笑,都好似忘記簾外還站着人。
咚!咚!咚!
簾外忽傳來沉穩而有節奏的腳步聲,一路近來,最後在雅間外停步,然後響起一個沉穩的男聲,“玉公子。
”
玉無緣聞聲放下手中酒杯,平靜地道:“進來。
”
簾掀起,兩人擡眸掃一眼,便看到一名相貌忠厚的年輕男子踏步而入,自然也看到了立于簾外,懷抱琵琶,面無表情的青衣女子,簾子很快又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