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的镂镂晨光之中,秀樹的視野裡終于出現可以看到的東西。
東子僞裝成懷孕,使男人茫然失措,最終自己服下安眠藥,以逃出茫茫苦海。
東子說過,夜間隻有她一個人時,暗中潛入的狂想驅使她做出一系列異常行動。
但是,果真如此嗎?
的确,夜間她也許會囿于不可名狀的狂想之中。
然而,不正是這種狂想使内心痛楚的肉體缺欠——不孕症促成并使這種現象加劇的嗎?作為女人想生孩子卻不能生,明知丈夫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卻不能加以責難。
這種焦慮與失望不知不覺地在内心孕育成狂想的怪物。
不正是它的沖擊和捉弄,使東子受到傷害并處于極端的疲憊之中嗎?
從前,秀樹曾想,男人在成長為真正的男人之前,必須跨越種種障礙。
現在他似乎還明白,女人要成長為精神上和肉體上均成熟的女人,同樣存在無數的障礙。
不一定所有的人都能夠順利地越過它們,像東子一樣受到挫折、吃盡苦頭的女人可能有很多很多。
“讓她悠閑地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秀樹抵聲自語的同時,頓覺困倦難忍,他坐在圓椅上,兩手放在床邊,頭伏于雙手上。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被走廊中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擊聲驚醒。
和睡前相同,眼前有病床,明媚的陽光透過百葉窗鑽入屋内,一看表已過七點。
腳步聲是人們起去廁所或開水房,金屬碰擊聲來自于将要開始的早餐的配餐工作。
秀樹起身,再次注視東子,在更加明亮的晨光中,東子的面頰和嘴唇顯出紅暈。
“已不要緊了。
”
秀樹低語。
秀樹分開散于東子額頭上的頭發,在額頭上施以朝吻。
東子好像有所覺察,睜開了眼睛。
刹那間,秀樹好像覺得見到了清澈的湖底,接着,正當他要難為情地移開面孔時,東子微笑着問:“這是什麼地方?”
“是醫院呀?”
東子從容地環顧四周。
“您一直陪伴着我嗎?”
“回去了一次,因擔心又回來了。
”
“……”
“你醉了,吞服了很多藥,而後昏睡過去。
”
東子仿佛在使自己的記憶回到睡前,凝視空中一點。
秀樹又說:“我們先在飯店分手,但是,由于為你擔心,又回到飯店時,急救車就來了……”
“……”
“一下子服藥過量,險些死了。
”
“不對吧?”東子依然仰卧着,微微左右搖頭,“是一片一片吃下去的呀。
”
“不過,量太大。
”
“我一片一片地服下去時,停不下來,不久就‘咯吱咯吱’地……”
“吃了下去。
”
東子幹脆地點點頭。
“不過,已經不要緊了。
”
開始,東子也許隻想吃下能入睡的藥量。
在吃藥的過程中,無限悲傷,便停不下來,最後“咯吱咯吱”地嚼着往下咽了。
“醫生說不要緊了。
”秀樹再次說道。
東子似乎放下心來,目光中流露出安詳的神情。
“還陪着我嗎?”
“一直陪着你。
”
秀樹這樣說着,将手包和信放在床邊,東子瞟了一眼,說道:“看過這個了!”
“放着吧!”
就這樣,東子什麼也沒說,輕松地扭過頭去,,不久淚水奪眶而出。
“這種事不必放在心上。
”
秀樹正要掏出手帕給她擦去淚水,東子低語:“我曾感到莫名其妙。
”
“什麼事?……”
“好像總是被人追着似的,這樣,就一切都消失了……”
“最好全部忘掉。
”
秀樹從被單下握住了東子的手。
“就是那種狂想吧?”秀樹開玩笑似地說,“大概在夜間偷偷潛入吧?”
瞬間,東子用力地點了點頭,兩眼頓時炯炯有神,說道:“這次,不僅僅是身體,我要請它全部潛入!”
“全部!”
“讓您的身體和心一起潛入我之中……”
“我明白了。
如果全部,一起潛入你之中就好啦!”
東子始露笑容,主動緊握秀樹的手閉上了眼睛。
東子再次入睡。
她再也不會失去自信,不會失态。
就這樣,東子吃盡了苦頭,又吐出了一切。
隻要袒露了身軀,就已無所困惑。
她又一次入睡。
隻要完全斷了藥物,東子就會重新變成以前的活潑的東子,她一定會勇往直前。
在更加明亮的晨光中,秀樹谛視着東子,她那潔白且聰慧的額頭格外顯眼。
“我愛你啊!……”
刹那間,秀樹腦海中浮現出立野的面孔,仿佛他在說:“你太單純”但秀樹自已告訴自己:“這沒什麼關系!”他更加有力地握住重新産生溫暖的東子的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