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天色。
陽光在青綠的枝頭搖曳。
“圓天閣主果然厲害。
”她冷冷道。
墨尋無聞言,心下大喜。
“可是歸雲谷究竟是我的地方,要找——你就自己找去。
”薛華丹曳起道袍,反身入門,竟再不理墨尋無了。
墨尋無立在門檻上,朝薛華丹的庵院裡面觀望,卻不敢貿然入内。
他知道薛華丹隻是個不會武功嬌小姐,——但是,眼下她背朝門口立着,似乎在侍弄院裡的花草。
墨尋無的眼光落到那些猩紅的美人蕉上,頓時大吃一驚。
就在此時,女冠忽然轉過身,一把揮起寬大的袖子。
暗紅色的迷霧,夾雜的片片飛花,刹那間飄滿了整個院落。
墨尋無立刻後閃,掌風擊向那些迷霧。
煙霧顫了顫,忽然化開,越鋪越遠,漸漸天色也變成了紅色。
墨尋無暗叫不好,擡頭一看,薛華丹白衣的影子,已然不見。
他急忙轉身後撤,卻看見背後也是漫漫的紅霧,根本看不透霧後面的情形。
那些花瓣夾雜在霧中,輕而且緩,優雅的翻卷着。
慢慢的花瓣變得纖細,越拉越長,有如手指一般生長着。
是幻想,墨尋無心裡這樣想,卻看見那些“手指”一沾地面,立刻瘋長起來,有樹木,有野草,漸漸變紫變綠。
蟒蛇般粗壯的藤條,沿着地面迅速的蜿蜒,纏向墨尋無的雙腳。
墨尋無抽出匕首,使勁去砍那些藤條。
藤條的斷端流出紅色的液體,又立刻長上。
他砍得越快,藤條長的越快。
不一會兒,他就不能動了,已被那些野藤緊緊縛住。
仰面朝天,那幽谧的山谷景象已消失殆盡,天空也被幻影中的樹木遮住了。
他看見的隻是一片莽莽的叢林。
野草從地底下鑽起來,肆意的瘋長,亂頭粗服。
潑辣的野花鋪滿了谷底,散發着奇異的辛辣的氣息。
周遭明明是安靜的利害,卻覺得耳朵裡嗡嗡作響,吵得他不得安甯。
這些聲音像是從天上落下,仿佛許多人一起喃喃低語。
然而待到他仔細去聽,卻又什麼都聽不清,隻是一片轟鳴,擾人心慌意亂。
舉目四顧,寬闊修長的草葉交織在一起,綿連不斷,遮天蔽日,根本連庵堂的影子也看不見。
饒是墨尋無跟随圓天閣身經百戰,此時也有些慌亂。
有些後悔,倘若唐小謝不來,他可就麻煩了。
“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從前的事情可以撇過不提?為什麼不提——提——提——”薛華丹的聲音,遠遠的從樹林上空落下。
一個時辰以後,唐小謝終于醒了過來,胸中一陣氣苦。
她在醫藥世家長大,什麼迷香沒見過,居然還是被墨尋無這糟老頭子給算計了,回去定要跟表哥好好告一狀。
墨尋無使的是圓天閣有名的“醉黃連”罷,其臭清苦透心,可連醉一整天。
幸虧小謝頭一天晚上,服了些醒神藥物,否則可就真要大事不妙。
昨天夜裡很冷,小謝覺得自己想明白了。
她不願意去指責薛華丹。
盡管當年她也曾如此豔羨陸希潘和薛華丹這一對神仙眷屬,也和所有人一樣,希望段姻緣,能像所有貞烈的愛情故事一樣,收尾得轟轟烈烈,感地動天。
但這種事情,怎可以勉強。
華丹姐姐還很年輕,倘若她希望與旁人另結連理,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她憑什麼必須早早斷送自己的華年,做出心如死灰的樣子。
她很同情華丹,若不是圓天閣歐陽世家的勢力太大,華丹定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再嫁,而不必躲在斑竹山出家,才能和意中人相聚。
這一回她要到漢陽圓天閣去一趟,說服歐陽覓劍,不要再插手别人的私事。
唐小謝并不是圓天閣的人,照理歐陽覓劍不能差遣她,要她怎樣怎樣。
但是既然事關她的手帕交薛華丹,小謝不能置之不理。
出來之前,歐陽覓劍說過,她可以根據自己的判斷,解決一切問題,他那麼總該聽從她的意見。
隻是她想起華丹藏在密室裡的那個少年,略略感到無奈。
昨晚她一念之仁,沒有喚醒他。
但是她已經認出這人是誰了。
從漢陽出來前,歐陽覓劍有意無意的給她看過畫像。
隻一次,她就記得住那張臉。
那就是江楓——圓天閣有名年輕的劍客,也是從前總管江思源的長子,江柳兒的同胞哥哥。
江柳兒,小謝想起這個名字,不由得一聲長歎。
江楓失蹤了三年了,歐陽覓劍要面子,嘴上很少提起,心裡當然是惦記的,就算不為了死去的江柳兒,也為了江楓人材難得。
圓天閣的新秀,也是名劍之一,原來是和陸希潘的遺孀薛華丹厮混在一起,傳出去,歐陽世家的顔面何存。
是不是一點,才是令圓天閣主最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