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那一點點真,埋藏在冠豸山深處不為人知而塵世沾染的真,觸動了人心裡最柔軟的一面。
“軒——你看!”她甜美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歐陽軒順着她的手指,看見一隻白紙糊成的風筝,在鉛色的天宇中飛揚。
他緊緊握住了玄霜的手,再不肯放開。
他們在廬陵停了兩天。
那天歐陽軒去了一趟半山堂。
已經拿到了解藥的配方,對付唐家來的殺手就相對容易多了。
唐零的獨門秘藥被他們破解了。
厮殺很慘,劍到臨頭,歐陽軒卻放過了唐家的殺手,讓他們跑了。
私下裡,他在意着玄霜,雖然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和她的族人是仇敵。
戰畢之後,他特意換去了血迹斑斑的白衣,才回到隐居的客棧。
玄霜不見了。
店小二說,幾個福建口音的漢子綁走了她,他們也沒辦法,官人求您不要怪罪。
一時間,歐陽軒覺得“嘩啦”一聲,冰冷的潮水沖過腦海。
玄霜,玄霜,他要救她回來。
毒魔唐零若知道她洩露了本門的秘密,她會受到怎樣可怖的折磨。
歐陽軒瘋了似的,在廬陵城裡亂跑亂撞。
沒有了玄霜的形影,廬陵仿佛變成一座空城,淡薄如同廢墟的剪影。
直到後來他的父親,老閣主歐陽雲海出現了。
父親把他強行帶回了圓天閣,關在頂樓上,閉關思過三年。
“父親真的在摘星台囚禁了三年之久麼?”歐陽覓劍問道。
“沒有。
我隻在那裡待了不到兩年。
”歐陽軒道。
一年多以後那個除夕之夜,當時還是小厮的江思源,趁給摘星台送年夜飯的機會,悄悄地給少閣主放了一條生路。
歐陽軒騎上江思源偷出來的千裡馬,直奔冠豸山而去。
如他所料,百尺樓已經不存在了,崖頂上連一片瓦都不曾剩下,唯有一池春水,空山落木。
甚至那一樹木蘭花,也被連根挖去。
他不甘心,又來到優昙唐家的巨大圍屋。
圓形的屋宇團團環住,鐵桶一般森嚴。
他躲在傭人房的房梁上,希冀能從仆婦們的閑談中得知玄霜的下落。
唐家的氣氛有點異樣,原來唐零的夫人唐蔡氏懷胎十月,卻遲遲不能臨盆。
郎中看過,說是雙胎。
夜闌人靜,歐陽軒隐隐聽見深宅大院中似有嬰兒在啼哭。
他覺得有些蹊跷,難道唐夫人生了?他心中一動,想如果能夠奪得唐家的一個嬰兒作為要挾,或者可以探知玄霜的下落。
循着貓叫一樣的哭聲找去,卻是越來越偏僻,不像夫人的屋子。
一盞孤燈未滅。
歐陽軒劃開窗紙,看見燈下一個形銷骨瘦的女子,一邊晃着一隻搖籃,一邊昏昏欲睡。
搖籃中的孩子也似哭的累了,有一聲沒一聲的。
歐陽軒不見尚可,一見之下,幾乎癡了。
那不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玄霜麼?他不假思索的推開窗戶翻了進去。
“兩年不見,你瘦了這些。
”玄霜看見他,淡淡道。
她沒再說什麼,低了頭,繼續哄孩子。
歐陽軒心裡一沉,人間别久不成悲。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對峙着,一時無話,直到唐零帶着人沖了進來。
這間狹小的屋子,頓時被刀光劍影填得滿滿的。
歐陽軒沒有抵抗,任憑唐家的打手們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唐零沉聲道:“妹子,你始終不肯說出這孩兒是誰的種。
如今抵賴不了了?”
歐陽軒一驚,卻沒有想到,玄霜是毒魔唐零的親生妹妹。
唐零想是聽見動靜,匆匆起身,披了一件半舊的灰色鶴氅,陰鸷的臉在燈下,顯得有些形容憔悴。
歐陽軒正待說些什麼,忽然玄霜給唐零跪下了。
“玄霜知罪了。
爹娘死的早,玄霜全由兄嫂撫養教導,才長大成人。
玄霜勾結外人,洩漏哥哥的秘方,本來罪該萬死。
隻求哥哥處死玄霜之後,放過他們父子兩個。
一切罪過,全在玄霜一人身上。
”
歐陽軒忍不住大聲道:“唐零!是我引誘你妹子,你要殺就殺我好了。
”
唐零聞言,倒怒了:“歐陽公子,你以為我不敢罰你麼!”
這時人群忽然豁開一道口子,卻是唐夫人,扶着侍兒過來。
“你來幹什麼!”唐零看着夫人腆着肚子步履蹒跚的模樣,不由得責怪着。
“我怕你一時動氣。
”唐夫人婉言道,“縱有千般不是,到底是咱們自己的親妹子。
零哥,得放手時且放手。
唉,當年若不是你把玄霜一個人撂在深山老林裡,怎會鬧出這種事情來。
”
唐零雖然心狠手辣,對自己家裡的人卻從來不肯用強的。
聽了夫人的話,一時倒沒了主意。
唐夫人走過去,扶起了玄霜,又命人放開歐陽軒。
唐零搖搖頭,一時衆人無語。
都等着族長發話。
歐陽軒看看玄霜,經年的幽居使得她一發憔悴,蒼白的前額在燈下似籠罩了一層薄薄的輕紗。
難堪的沉默持續了半炷香的功夫,之後唐零沉聲道:“我就這麼一個妹子,竟然給了姓歐陽的。
将來——歐陽公子,你若不好生照料她,我必然滅了圓天閣!”
唐零既往不咎之外,竟慨然允婚。
歐陽軒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