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名遠播的驚鴻宮主,其實裝束很簡單,隻穿了一件類似罩袍的珠灰色袷衣,腰間緩拖一绺玉帶,顯得身材單弱,還像個孩子。
她斜靠在炕上,閑敲棋子,一頭烏雲散了一席。
一雙粉色缂絲的小拖鞋挑在腳尖,顫啊顫的。
過了一會兒那雙小拖鞋就落了下來。
“小師叔是來找我的吧?”
一向機變過人的黃損,簡直不知如何開口。
他,其實正是來找她的。
但是……這從何說起呢!
“想救出困在大孤山裡的武林同道是麼?”
“是。
我來,想請你放大家一碼。
”黃損終于可以回答了。
他微微擡起頭,紅得刺眼的絲毯上,繡着碧水鴛鴦。
“嘻嘻。
”笑聲輕得如同天邊浮雲,“這有何難啊,小師叔。
”
黃損覺得有些别扭,師叔就是師叔,還要加一個“小”字。
“和我決鬥好了。
你若是殺了我,不就一切好說?”依然是甜甜的笑意。
黃損驚愕的揚起頭來,看見了她的臉。
那是怎樣一種攝人心魄的美麗啊。
居然以前從未發現,她是一個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但是那種美麗的下面,似乎還多了一些陰沉的什麼,一些污濁的什麼,就如同在一個韶齒妙齡的孩童面上,忽而閃現出枯骨的滄桑。
她臉色煞白,眼波将轉未轉之間,幾乎天地都要愁慘枯寂。
這就是當年,崆峒山後古廟裡,那個單純得像一片新雪的小女孩顔歌麼?
“怎麼,你不敢?”她退開幾步,言語間有了很明确的殺氣。
“敢的。
”黃損緩緩的站了起來,他沒有怕過所謂“驚鴻宮主”。
聽得見自己的骨頭,疼的格格作響。
黃損再一次的倒下了。
一日之間,居然連敗三次。
隻有苦笑的份兒。
驚鴻宮主的手指緩緩的探了過來。
黃損閉上眼,等着她掐斷自己的脖子。
一陣逼人的寒氣罩住了他全身,許久沒有動靜。
黃損睜開眼,忽然看見了一對幽幽的瞳孔逼了過來,張得極大,裡面是他自己清亮的影子。
顔歌也在出神,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埋下頭,把嘴唇貼在他的鎖骨上。
嘴唇柔軟而冰涼,黃損被她身上的涼意包繞着,忽然間心口劇烈的顫動起來,忍不住伸臂環住她的纖腰。
“不——”
顔歌慘叫了一聲,彈了出去,倒在絲毯上發出一陣痛楚的呻吟。
黃損詫異極了,看見顔歌的左袖下面淌出了血。
但他沒有看得分明,就恍恍忽忽的失去了知覺。
顔歌卷起了袖子,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把手指插入了自己手臂的肉裡面,源源不斷的抽着。
那條手臂上早是傷痕累累了。
“宮主,你怎麼又這樣——”微雨焦急道。
“我才不要吸這臭男人的血。
”顔歌冷冷道。
醒來的時候,是睡在一個山洞裡。
黃損心中一喜,猛可裡一坐起來,額頭便磕着了一塊凸起的岩石。
“砰“一聲響,疼的黃損忍不住龇牙咧嘴。
這一下環顧四圍,才發現師父不在身邊,也不是山陽那個山洞。
洞裡很窄,他爬到洞口想要出去,卻又忽地縮了回來。
那洞口是在高高的山崖上,掩映在一片枯敗的油松樹枝裡。
山崖下面,分明還是攬月城的地盤,甚至隐隐能看見蟄人們月白色的袍子在風雪中飄蕩。
黃損看過地形,失望極了,一頭又倒回了洞裡躺着。
自從他受了那緻命一擊之後,大約過了多久?不知道。
隻是這個鬼地方,當真算的一個天然牢獄,上不挨天下不着地。
雖說以他的功夫,這樣也不一定逃不出去。
他可以——但是就這樣暴露在攬月城的眼皮子底下,什麼功夫都沒有用。
隻怕出去一步,他就沒了命。
是不是顔歌把他弄到這裡來的?當然,隻有神通廣大的驚鴻宮主能夠做到。
黃損長歎一聲。
她沒有把他殺死,卻關到了這裡,她想幹什麼?本來希望能夠說服顔歌,結果反倒被她打得一敗塗地。
世事原本變幻難料,他卻天真地以為驚鴻宮主還是原來那個小歌。
何況從前,本是自己對她不起。
說什麼,他也是難以啟齒。
黃損慢慢的回想決鬥時驚心動魄的情形,想着想着,心裡又是一震,順手就去摸腰間的佩劍。
劍卻也居然還在,沒有被收繳。
這一動彈時,他忽然發現自己身上的傷似乎好了許多,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不成?伸伸胳膊蹬蹬腿,力氣也像是恢複了。
伸手觸及,原來的傷口敷上了藥,還密密的綁好了繃帶。
黃損閉上眼,再次躺下。
“表哥——表哥——”
黃損一睜眼,看見的是梅絡煙一雙幽深的眼睛,“你怎麼來的?”
他話還沒有問完,頓時就明白了——梅絡煙的背後,本來是山洞岩壁的地方,搬開了一大塊岩石,露出一條秘道來。
梅絡煙冷靜依舊:“逍遙津,是山外通往攬月城裡面的唯一一條秘密通路。
就連他們蟄人自己的人,也很少有知道的。
”
但是驚鴻宮主,還是知道的吧?黃損忽然明白了,頓時拿定了主意。
轉頭朝梅絡煙笑笑:“梅梅你真厲害,連這都摸清楚了,這麼說将來我就有的退路了。
”
“将來?”梅絡煙的瞳孔縮了縮,“你不走?”
“我現下還要跟驚鴻宮主談談,”黃損笑道,“梅梅你快走吧,我怕那妖女就來了。
”
梅絡煙當年,用了怎樣的代價才換來這一條情報,今天又是憑了怎樣的勇氣孤身潛入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