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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缕曲 二 夜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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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歎。

     “……将軍百戰身名裂。

    向河梁、回頭萬裡,故人長絕。

    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

    正壯士,悲歌未徹。

    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

    誰共我,醉明月。

    ” 分明是光風霁月的唱段,此情此景,竟如山鬼愁啼。

    琴師冷硬的手指,繃緊了絲弦,發出震人心魄的風鳴。

     不遠處,地面上傳來一聲歎息。

    一個黑黝黝的影子蠕動了一下。

     “是你?”玉流蘇訝然。

    饒是她鎮靜小心,也未能掩去面上驚魂不定之色。

     那人搖晃着過來,抖了抖手中的錢袋,幾個銅闆撞擊着發出叮當聲。

     “又赢了錢了?好厲害啊。

    ”玉流蘇不由得諷道。

     “赢錢難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好事,又有什麼可笑的?”那人轉過一張青白沉郁的臉,冷笑道。

     玉流蘇說不出話。

     “倒是你,玉師傅,居然會在這裡彈琴。

    怎麼,如此良辰,沒有堂會嗎?” “飄燈閣早被封了。

    ” “呵呵。

    ” 玉流蘇忍不住道:“譚小蕙臨去那一晚,隻聽了半阙《金縷曲》。

    她蒙了難,我悄悄來送一程,亦不枉她和我姐妹一場。

    ” 那人收起了臉上的譏諷,幽幽道:“又是無月無星,九月二十九的夜晚。

    和七年前,選了一樣的行刑日子,是巧合還是故意?你要當心,是不是被那人識破了。

    ” 玉流蘇認真的點了點頭。

    其實她自己早已想到這一點,但此話由他特特的提醒,自是不同。

    一時兩人都無語,是他又想到了七年前,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從那時起他們的人生就徹底改變了,到如今誰都不肯重提。

    玉流蘇低了頭。

    她心裡的慘痛是不輸于他的,可她更願意收在心裡,慢慢的醞釀。

    此時她隻要靜靜的坐在故人的身邊,無邊的夜色裡,體會片刻重逢的凄怆與婉轉,回頭已是千山路。

    那麼此時在他心裡盤繞着的,又是什麼? “綠葉聽鹈訣,更那堪、鹧鸪聲住,杜鵑聲切。

    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

    算未抵、人間離别。

    馬上琵琶關塞黑,更長門、翠辇辭金阕。

    看燕燕,送歸妾。

    将軍百戰身名裂。

    向河梁、回頭萬裡,故人長絕。

    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

    正壯士,悲歌未徹。

    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

    誰共我,醉明月。

    ” 自小教她念稼軒這《金縷曲》的人,魂魄在九泉之下,尚未安息。

    玉流蘇甚至有些羨慕他,飄然撒手,留下身後萬世清名。

     中庭的一樹臘梅花,開了滿滿一樹,雪壓霜欺下,掩不住憔悴之色。

    他負了手看花,灰色的舊布袍随着寒風微微的流動。

    在廊下探出兩隻伶俐的丫角是,她抱了擦拭幹淨的五弦琴,離他三步之遙。

    不敢走近,也不敢離去,就這樣靜靜的候着。

    過了很久,似乎聽見從他瘦骨嶙峋的胸膛中發出一聲嗚咽似的歎息。

    不知為何,她竟也跟着一聲長歎。

    被他聽見了,轉過身,微笑着招手喚她過去,不知何時手裡竟多了一枝馨香的臘梅,插在烏亮的丫角上。

     玉流蘇知道自己的羨慕沒來由。

    從她記事起,他濃重的劍眉間從來沒有驅散過郁郁雲翳、瘦削的肩膀上從來沒有卸下過千斤重擔。

    如果說有,那也隻是把年幼的她抱在膝上,教她識字聽琴,那些片刻的天倫之樂。

    她并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在皇城邊角這一間簡陋的院落裡,除了三兩個仆役,一樹老梅,就隻有他和她相依為命了。

    他是個狷介的人,連妻子親眷都不敢留在他身邊。

    可他總說浩浩蒼天,自己并不是沒有同道。

     “太祖皇帝早有遺訓,宦官不得參政。

    然則眼下那個姓成的宦官竟然纂居要職,蒙蔽聖上,欺壓清言,魚肉百姓。

    每年國庫裡一半的銀子,都悄悄的到了北極閣胡同。

    我有罪證,早晚扳倒這個巨蠹。

    目下朝政大權被他把持,百官敢怒不敢言,倒在他門下的作了鷹犬的也不在少數。

    然而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相信,沒有青天白日的那一天!總要有人站出來去碰這個硬,為黎民百姓的疾苦說話。

    你們說以卵擊石也好,說螳臂擋車也罷。

    我身為禦史,食君之祿,自當忠君之事,這樣的事情我不做,誰做?那些聖賢書又怎能是白讀的?說什麼明哲保身,随波逐流。

    我蘇靖梅做不到。

    你們也不必受我連累,願去的就去吧。

    ” 是廚房的女傭人把她從門外揀回的,身上沒有表記。

    那年天災人禍,民不聊生,也許是哪個逃荒的外鄉人扔下的。

    他道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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