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凜。
多少年來,心裡最是念念不忘的,便是母親;然而最害怕,最忌諱被人提起的,也是母親。
那是血液之中一道幽暗的陰影,是暗傷,也是無法面對無從猜解的秘密。
他輕輕舒了一口氣:“我沒有見過她,據說我生下來不久,她就死了。
我父親和家裡的人——所有人,諱莫如深。
從沒有人告訴我,我母親是什麼人。
”眼前這個女孩子,認識不過才一天,為什麼他偏偏要對她說起,“也因為這個緣故,我和我的父親,一直有一種說不出的生分。
小時候倒是二娘疼我一些,她出身大族,是個知書達理的聰明女子,不會武功,性情卻好。
隻不過,二娘——甚至還有柳兒她們,都有些怕我。
她們說,因為我像我父親。
其實我知道,還是我那個早死的母親的緣故。
”
小謝聽得出歐陽覓劍的寥落,卻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其實,我也很想知道,我本來應該是誰。
”歐陽覓劍道。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仿佛忘記了這個洞子已經沒有出路,卻各自想着心思。
過了一會兒,小謝忽然一凜,像是被什麼聲音驚醒。
待她側耳傾聽,那聲音卻消失了。
她屏住氣,深山深處,似是地下的泉水在一滴一滴流淌。
“有人在挖山!”歐陽覓見低聲道。
果然,是斧鑿在一點點咬噬堅硬的花崗岩。
“是從那一頭過來的!”歐陽覓劍道。
小謝慌忙點了火折,往山洞的四壁細細看。
這下看出來了,他們前面的甬道裡是一堆巨石。
看起來,原來這裡的路是暢通的,卻被人炸斷了,碎石擋住了來路。
甬道那一頭通向何處?又是什麼人在努力望着邊開鑿,想到圓天閣的禁地木蘭谷來?
“我們也挖!”歐陽覓劍退後兩步,又是一招天風掌劈下。
山石震開了一小塊。
小謝皺了皺眉頭,舉着火折子又照了照,看見地上有一件小物事。
撿起來一看,是一隻精巧的羊皮囊,上面有朱砂染成的紅花圖案。
“你的?”
歐陽覓劍搖搖頭。
羊皮囊看來有些年頭了,埋在灰塵裡,被歐陽覓劍的掌風震出來。
小謝解開皮囊上的結子,不由得又驚又喜:“真真天助我也!”
皮囊裡面,竟然滿滿的全是黑火藥。
“也不知有沒有受潮。
”一邊說着,一邊把火藥盡數倒在石堆上。
“我猜,可能正是當初炸斷這條甬道的人,走後留下的遺物。
”歐陽覓劍捧起一把火藥,倒回了羊皮囊裡,“還是少用一點吧,那邊還有人呢,未知是敵是友。
”
兩人後退了幾丈遠,貼着地面趴下。
小謝用繡骨金針的暗器手法,把火折擲向鋪滿火藥山石上。
隻聽轟的一聲,振聾發聩。
然後大大小小的碎石如山洪暴發一樣滾滾而下。
小謝拽着歐陽覓劍,跳到轉角一個較高的位置上。
過了一會兒,震動平息了。
隐隐的,那邊吹過來一點陰涼的風氣。
歐陽覓劍走過去,用掌力推開堆積的碎石。
于是豁然開朗。
山石阻隔後面的,是一間寬闊的石室。
幽暗之中,隐然可見一個身形峭瘦的白發老人,負手背立。
小謝用火折子照了照,老人的手裡拿着一把短刀,鋒刃殘缺,十個手指淌着淋淋鮮血。
原來這人竟然隻是用這樣簡單的工具在開鑿山道。
歐陽覓劍十分警惕,雙掌扣在胸前,暗含綿綿招式。
“閣下何人?”
那老人緩緩轉過身來。
幽然的光線下,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都驚呆了。
雖然一别經年,風塵憔悴,雖然他一身缟素,衣衫褴褛,雖然他竟然須發皆白,老得遠遠超過實際年紀,歐陽覓劍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正是自己的父親,傳聞中已故去的圓天閣主歐陽軒。
而小謝卻在想,這是畫中那個衣冠灑落的劍客嗎?
“謝謝你,覓劍孩兒。
”歐陽軒淡然道,“我正擔心我挖到死,也不能走到那一邊去呢!沒想到竟是你幫助了我,這豈非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