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那個禁令,菁兒歎了一聲。
她輕輕爬下床,摸到了火石,一忽兒琉璃燈就點亮了,卻發着藍瑩瑩的光。
她有些不滿意,又找到一隻明紅色的燈,點上。
屋子裡充滿着若明若暗的色彩,絢麗而暧昧的。
回頭看看,他就在那裡。
一時遲疑,居然沒有勇氣了。
她退到床邊,猛然轉過了身。
其實沒有什麼可擔心疑慮的,一切都符和她一向以來的猜測。
那本來就是個極英俊的少年,任何女孩都會在夢中期盼的那一種。
菁兒俯下身,細細的欣賞着那張臉上每一道優美的線條。
這樣一個人,天生就是人間的寵兒,可惜卻落到荒漠裡寂寞獨處,終身與琉璃相伴。
女兒心思,最容易對人起憐惜的。
菁兒順手伸手拉過被子,給他圍好。
奕驚醒了。
紅绡帳裡,乍然相對,竟有些慌張和羞澀,隻好微笑着看看她,卻說不出話來。
菁兒看見他的眼睛,深邃極了,像一個飄零的夢。
她輕輕摸着他的眼,笑道:“和琉璃一樣漂亮呢!”
突然,攬着纖腰的那隻手臂變的僵硬了。
他坐起來,沉着道:“你犯錯了,菁兒。
”
她呆了呆,然後明白了。
“你說過,煉成琉璃頂之前,我不能看你的臉,否則要受懲罰。
”她靜靜道,“現在我看到了,所以應該去死,對麼?”
“是的。
”他的聲音,冷酷得令人難以置信。
“那麼,你想讓我怎麼死呢?”
“燒死。
”
她轉過頭,靜靜的看着那件“長相守”的鏡台,在燈光下一明一滅,神光離合。
“借口。
”她低聲說道。
他猛然轉過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聲音顫抖着:“你說什麼?”
菁兒微微笑着,注視着那張英俊的臉:“這不是一個借口麼?什麼不讓我看你的臉,不過是一個設好的圈套。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隻是你找來煉琉璃頂的材料之一。
從一開始,你就等着我觸犯戒律,好名正言順的燒死我。
”
他緊緊的咬着嘴唇,說不出話來。
她眼神溫柔:“其實,我是不可能等到你煉成琉璃頂那一天的,但太想看見你,所以我提前了。
知道你都準備好了,連燒死我的木材,都備齊了。
隻等我投進那隻熔爐,你的琉璃頂就可以煉成。
現在,不是不用再等了麼?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怎麼猜出來的。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膽小,後來我又去你們的祠堂了。
——隻是因為那天看見了拜火教的标記,那個太陽,我有一些好奇,很想看個究竟。
而且……那時我覺得你很好,以為你不會真的要殺我的。
”
“你真聰明,”他歎了一口氣,“我們的确是拜火教徒。
拜火教曾在中原盛極一時,兩百年前卻遭了一場滅頂之災,教主、長老都無一幸免,從此在中原斷了根。
隻有我的師祖,僥幸逃到這大漠裡來,從此漂泊天涯,為複教四處奔走。
琉璃塔是拜火教的護教法器。
總壇的那一尊,被一個少林寺用大力金剛掌震碎了。
當時,我的師祖們都相信,隻要再次煉成神奇的琉璃塔,拜火教就可以東山再起,橫掃中原。
所以一代一代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煉成琉璃塔。
哪怕拜火教,隻剩下了一個徒弟,也決不放棄。
”
“你就是那最後一個?”
“不錯。
”
菁兒淡淡一笑:“我的祖先,有人參加過剿滅拜火教的戰争。
所以我從小就聽過崇拜太陽的人的故事,猜得出什麼叫‘瀚海落日,長河不返’。
不過,其實女孩子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我隻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拜火教的。
可是那一回,我卻發現了另一樣東西,就是那本記載了一個悲慘故事的書,你所說的煉琉璃頂的秘方。
看了那個,我才明白了一切。
”
奕的臉,痛苦的抽搐着。
“好美的故事。
龍泉鑄劍,十年不成。
最後鑄劍士的妻子,跳進火爐中,終于得到了絕代的名劍。
琉璃塔也是這樣,這就是所謂‘神物之化,須人而成’,是吧?而我,就是那将要作出犧牲的人,是吧?”
他續道:“不錯,三師祖想到的秘方就是這個。
我的四師祖,斷去了自己的左臂,投入爐中,然而仍沒有煉成琉璃頂。
我的五師祖則用了自己的雙腿,依然無濟于事。
到了我的師父……其實,他已經想到了是怎麼一回事,但還是決定再試一次。
他臨死之前,給我留了個方子,如果他也失敗了,我就必須像……那樣做。
他說,之所以三代人都不成功,是因為投入琉璃之中的,應該是一個女子。
”
“我見過你師父了。
”菁兒淡淡道。
她把那白色幕布掀開了!那是奕自己,也不願意面對的慘烈情形。
大塊的琉璃,青的、藍的、紫的,像凝固的時空,緊緊的禁锢了琉璃師的生命。
那臉上的表情,竟然不是情理中的從容安詳,分明定格着最後一刻的沉痛與掙紮,苦苦求生,面目猙獰。
“他的身上,不也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麼?白衣難道不是犧牲者的裹屍布麼?”
如雪的白色輕衣,襯托着少女的純潔與沉靜。
奕轉過頭,不忍再瞧。
為什麼這樣說!所謂不準她看自己的臉,的确隻是一個借口。
說他虛僞也罷,刻毒也罷,他都無可辯駁。
但是縱然如此,畢竟他心裡一直不願她觸犯。
他一直在回避這個結果,難道她不明白?
“我不願害人性命。
但為了琉璃頂,為了複教,我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