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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缕曲 二 夜半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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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憐蒼生”,讓女嬰随了自己的姓,讀書學琴。

    如此過了很多年。

    可是随着她漸漸長大,由乘肩小女變成了窈窕千金,他則一年年更見憔悴孤憤,積了兩鬓霜華。

    甚至連她日漸精湛的五弦琴,也不能安慰他了。

    而另一方面,在她自己,躲不掉的,世事的陰雲也悄悄掩蓋在她原本年輕靈動的生活裡。

    她漸漸曉事,他和那個奸臣的鬥争也愈演愈烈。

    這陋巷蝸居,卷在政治漩渦的驚濤駭浪裡,危如累卵。

    她一度擔憂,害怕,欲說還休。

    隻是看着他,依然伫立中庭,老梅鐵骨铮铮。

    再後來,她亦無所畏懼。

    隻要看見他的白發和削肩,一切都有了答案。

     “……将軍百戰身名裂。

    向河梁、回頭萬裡,故人長絕。

    ” 《金縷曲》亦是她的回應。

    他擊節浩歎,長歌當哭,留給她一個贊許的眼神——不愧是他的女兒,他的弟子。

    有那樣一天,寂靜的院落中,忽然出現了幾個皎皎的身影,她驚得不行。

    父親說,那是些正直的江湖義士。

    中有一人,白衣出塵。

    她低聲問父親:“那是不是,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

    ”父親微笑。

     她坐在臘梅花後面,彈奏她的《金縷曲》。

    一時座中沉寂,都為這大漠孤煙,鐵骨铮铮的聲音所中傷。

    臘梅花落了下來,她心裡一動,有意無意,手指撩到了另一根弦上,發出錯誤的琴音。

    那人回頭看過來,正撞見她探詢的眼光。

    她一慌,低頭就跑了,也不知道自己怕的是什麼。

     不要回想,不要回想。

    那都是少年時輕麗透明的夢境,狂風吹盡深紅色,回首相看,滿目瘡痍。

     那一晚父親來到她房裡,捧着一架古雅的七弦琴,說是風塵三俠臨走前留贈的。

    “走了?”喑啞琴,是經東海風篁島收藏三百年的寶物。

    寶劍贈壯士,紅粉贈佳人。

    此琴就留給蘇小姐,彈奏她那《金縷曲》。

     “我還是放心不下。

    原想——原想托他們關照你,不過……”蘇靖梅欲言又止,忽然道,“此琴曾經三俠的師父程朱程大俠親手修理,據說,不僅音色高亢凜冽,而且尚有防身的機關,藏在琴箱之内……将來大變之日,或者能護得我兒性命,也未可知。

    ” 她輕輕的撫摸着琴面的紋理,那些話恍若未聞,半晌方道:“父親說笑了。

    就算大禍臨頭,孩兒也不需要外人關照的……” 父親又是一聲長歎,背過身去。

    窗外梅花如雪。

     玉流蘇的眼光朦胧了。

    她不敢再看那眼神、那背影。

    妖冶的夜色吞噬了回憶的清淡。

    幻出父親的眼睛,布滿血絲,訾目欲裂,灰袍片片撕碎,露出密密麻麻黒紫色的鞭傷。

     父親終于出事了。

    他甚至不是被暗殺掉,而是被名正言順的帶到這個十字路口。

    秋日蕭索,浮雲無光。

    她是拼了一死才偷偷跑出來的,卻藏在圍觀行刑的人群中,不忍讓他看見。

    他虛脫的靠在牢籠裡,粗重的鐵鍊子下皮肉潰爛,露出白骨。

    隻剩下一對瞪大的眼睛,不屈不撓的宣告自己的憤怒。

     她掩住了眼睛。

     就在那一刻,人叢中忽然爆出了一片尖叫聲,接着潮水般迅速退開。

    似乎有千軍萬馬從天而降,雷霆般有人喝道:“蘇禦史無罪!” 是漫天光華,把陰霾如夜,死寂如鐵的皇城,齊刷刷劈成兩半。

    從天而降,三隻羽翼矯健的大鵬,落到囚車四周。

    刀劍削鐵如泥,風掃落葉,把父親的禁锢一一劈開。

     玉流蘇不敢相信,她在傳奇裡讀到過這樣的故事。

    是誰是誰?她心裡的弦繃到了極緻。

     那個沖在最前面的白衣人掠過她的身邊時,她一眼就看見了他的眼睛,認得的,頓時恍然大悟,激動的顫抖起來。

    還有那個沉穩如磐石的青年,那個輕靈如紫燕的少女。

    區區幾隊官兵,被他們輕輕掠倒。

    那功夫,幾乎不是人所想象的。

    父親得救了,得救了? 人群在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四散逃竄,她聽見一些聲音切切私議:“風塵三俠,風塵三俠出手了——” 隻見白衣人淩空而起。

    她隻覺一道如雪的劍光,籠罩了整個天宇,那種明亮畢生不忘。

     囚籠變成了千千萬萬碎屑。

    父親木然倒了下來。

     忽然,他們三人全都停住了手,眼神是不信,又是憤怒。

    “誰殺了蘇禦史——是誰!” 父親——蘇靖梅已經死了? 玉流蘇一怔。

     情勢轉眼起了變化。

    原來那奸臣留有這樣一手。

    玉流蘇隻覺頭暈目眩。

    他們好狠,好狠。

    暗暗的折磨死了父親,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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