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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缕曲 四 金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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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悄然站在他背後,在夜色中,隐然如鬼魅。

     “來了。

    ” “可惜你來晚了。

    青龍堂三長老已死,那個彈琴的女子也死了。

    你身為成府第一保镖,怎不早點來?” “你說那彈琴的姑娘已經死了,真的?” “她活不了了。

    你既然在意她,早做什麼去了。

    哼,如果你跟那三個老家夥聯手,我打發起你們來,也許還要多費一點力氣。

    我聽見說,南城的祠堂失火了,就知道是你小子會有古怪。

    如果不是那三個老家夥纏住我,我早就去料理你了。

    你既然跟青龍堂約好聯手,為什麼不來幫他們一把,嗯?” “他們的任務是拖住你,把你打傷。

    我另有任務。

    ” “什麼任務?” “李老禦史親自出面,請得青龍堂的人再次出手。

    而我則答應徐劍。

    在你和三長老纏鬥之時,我已經拿到了你這些年謀逆的罪證,交給了孫尹孫老前輩。

    那些作假的賬目,那些篡改的聖旨,你不是全都收在書房裡?當年蘇靖梅蘇禦史幾乎已經扳倒了你,可惜功敗垂成,卻被你反咬一口,屈死在菜市口。

    這一回,你難逃罪責。

    蘇禦史泉下,亦可瞑目了。

    ” “瞑目?——哼!”成令海仰天大笑,“你看我眼睛瞎了,就那麼有把握殺死我?枉你在我身邊這幾年,還是小看我了。

    告訴你,威名赫赫的青龍堂三長老,半點也沒有傷到我。

    ……倒是那個彈琴的女子……”成令海沉吟着,忽然道,“小子!你們的人都快要死絕了,沒死的也不會放過你這個叛徒。

    你現在倒戈,有什麼好處?我成令海雖然瞎了眼睛,照樣能做皇帝身邊的紅人,照樣有文武百官為着我團團轉,照樣收盡天下的金銀财寶享盡天下的榮華富貴。

    這皇城是我的,這天下也是我的。

    我隻要叫一聲,任你天下第一劍客,江湖第一高手,誰能逃出我的掌心!” 張化冰冷冷道:“外面的人已經被我們打法掉了。

    我放進來的人除了三長老,還有徐劍和孫尹,帶着青龍堂剩下的所有弟兄。

    ——現在,我要替蘇家父女報仇,拿出兵刃來吧!” 成令海徐徐的站起身來,空洞洞的眼睛裡不停的淌着血。

    他努力想看見什麼,可是周遭一片黑暗,努力想聽見什麼,可是所有的聲音都沒有回響。

    然後似遠似近的,一縷風聲破空而來。

    成令海本能的拂袖去擋,然而他沒有擋住什麼。

    那是一聲清吟,由遠及近。

    他看不見張化冰拔劍,可是他能感覺到那一時間,凄風冷雨,席卷天地,随着《金縷曲》的歌聲,蓋頂而來 ——“愁來天地悲無數……” 遠處,玉流蘇本已昏死過去。

    這一聲長吟如罡風過頂,呼地把她震醒 成令海倒退幾步,他暗蓄氣力,遠遠的推出一掌,要拼出命來。

    積聚多年腥風血雨的舊賬,他要擋住這滅頂之災。

     一擊成功,那歌聲忽又遠了。

    “……倚修眉,雪颔冰頰、神仙眷屬……”張化冰手中,挽起無數的劍華,挽起流年如水,逝者如斯,悲悲切切。

    滄海橫流、世事翻覆的時候,能守住心中那一點信念不滅已經是耗盡全力。

    藏于深心的那一點遙遠的奢望,又如何挽留得住? “……凍雨銅箫折幽指,吟老唐詩宋律。

    有幾句,激越堪拊手……” 他不知道滿天的銀色,究竟是悲怆的劍意,是激越的淚水,抑或隻是秋霜點點,寒星曆曆,長河風起。

    成令海已陷入極度的瘋狂和興奮中,掌力淩亂,陰風四起,面上那兩道血,凝成黑色,益發襯得臉色蒼白如鬼。

    張化冰冷冷的瞧着,長歌劍舞中,他隻是天際間最後的一隻孤雁,臨風而上,不啼清淚長啼血。

     “……所交所遊皆在欤?又可歌可泣長久否?……” 他已然無牽無絆,天地背棄。

    隻剩了一劍,傾盡全力的一劍。

    一片冰涼之中,跳出一道閃閃的劍光,凄厲無倫。

     成令海展開錯步,閃過黑暗中如煞星一般的劍意。

    他躲得快,而那劍卻追魂附骨,不肯離棄。

    忽然成令海的腳底,踢到了一個什麼東西,柔軟的哀婉的。

    成令海心裡一動,忽然雙腿就軟了下來,再也挪動不得。

    就在這一霎那,如雪的劍光貫胸而過,他便倒在那件東西上面。

     那是曹媚娘的屍體,猶自溫暖。

     張化冰抖了抖手,從成令海的胸口抽出了劍,于是血流汩汩而出,淹沒了兩具糾結的屍體。

     “……天與地,當袖手。

    ”他心裡空無一物。

    此刻隻有一天霜華如水,幾許枯葉悄然飄落。

     張化冰抹了劍上的血迹,轉過身來,望着遠處。

     “天與地,當袖手,袖手……蘇小姐,你可聽見?” 地上宛轉着一堆白,如初落的新雪,雪中一朵瑰麗無倫的紅花悄然綻放,那是碧血。

     天與地,當袖手。

    玉流蘇聽見了,那是後面一半的《金縷曲》。

    她目不能視,隐隐的感覺到兩隻瘦棱棱的臂膀,于是努力的将臉側了過去,唇角滑出一絲溫暖的笑意。

    張化冰看見她睜着的眼睛,空明而安詳——一種她畢生未曾得到的安詳。

    那雙眼睛停留的方向,是喑啞琴,已經碎了。

    琴名喑啞,自茲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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