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姑娘招呼你呢,還不快過去!” “不行不行,怎麼能讓他這個不死不活的老東西占了頭籌?——小姑娘,咱弟兄幾個一人砍了一刀,你爹才死的。
咱們一起‘過來受死’,好不好啊?” 躲在樹後的沈璎,把十根指甲掐進了掌心的肉裡,然而連大氣都不敢出。
飛天揮手,抹開了額前的披發,臉色紅紅白白,紅的似血,白的似骨。
她緩緩擡起右手,忽然“啪”的一聲,把黑長的牛皮鞭抽到——地上,揚起三尺高的塵土。
他們愣了愣,一時靜下來。
“老三,”中間那個穿瑞蚨祥緞面馬褂的中年人開了口,“上去。
手腳快一點别讓弟兄們等着。
” 老猴子咧了咧嘴,拍馬而上。
飛天很冷靜的瞧着,一如從前很多回,太行道上,她在爹爹身後等着應戰一樣。
右手握鞭,左手的手指,慢慢的摸索下去,揪住了鞭尾。
“嘣”的一聲,一條細細的黑線,線腰彈了出去。
老猴子無聲無息的落下來了,嘴還張着,滿口黃牙,唇裂一直開到枕骨後面,流出白花花的東西。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
鞭子是沒有這種玩兒法的,這是空竹。
“小丫頭片子!”兩個牛頭馬面,一左一右包抄過來,“你有種!你爹死的時候,你怎麼隻有跑的份兒啊!現在來報仇,有病啊!” 想繞過那鞭子,也不用說得這樣語無倫次。
飛天如法炮制,抛出一鞭把馬面掠開。
忽然一轉身,鞭子圈住了牛頭。
就看見他向一隻大竹筒一樣,在長鞭上滾過來,滾過去,發出“嗷嗷”的歌聲。
飛天悄悄的換了口氣,猛得把鞭子繃直了——牛頭打着旋兒,飛上了樹梢,就這麼挂着。
情況不太好,馬褂摸了摸胡子,忽然一揮手裡的狼牙棒:“并肩子上啊!” 除了他自己以外都上了。
沈璎閉上眼睛不敢看。
她已經瞧見,飛天的手藏在背後,抖得厲害。
畢竟,她玩兒不是小小空竹,而是一個活人,那是很重的。
眼角忽然瞥見一個矮矮的人影。
是馮齊少爺,面無表情的觀察着戰鬥。
少爺内功好,連呼吸聲都不叫人聽見。
沈璎使勁朝少爺遞眼色,希望他上去助飛天一臂之力。
少爺把手指放在唇上,仍是不動聲色。
沈璎想起有一回見過馮齊少爺玩空竹。
那是北京春天的聲音,回蕩在胡同深處,綠槐巷底。
一聲聲拖着嗓子的風,似乎和少年思緒共鳴着,悠悠綿長。
是天上的,是凡間的,也是人心的,夾雜着揪心的歡笑,無緣無故。
很巧的身法啊,就像那根竹子是一個很聽話的人,叫他翻個兒他就翻個兒,叫他跳起來他就跳起來,叫他扭扭腰他就扭扭腰,神定氣閑,揮叱方遒。
你在那裡淩波微步,羅襪生塵,眼睛裡透出真心實意的歡樂。
人間的事情,都是這般從容便好。
沈璎看得眼花,想到世事無常。
日子是波瀾不驚的,即使在西山這樣的地方,也不過每天的鳥語花香言笑晏宴。
以為沒有什麼真正的驚風駭浪恩怨情仇,殊不知最凄苦最瘋狂的旋渦,就藏在涓涓細流之下,在于你會不會遇到,——那都是命。
黑色的皮鞭,長長的線。
五彩的空竹,冷冷的月。
血雨腥風是很好看的,血肉橫飛是很灑脫的。
就像敦煌的天女,琵琶聲裡,千回百轉的水袖,散向人間全都是花雨。
馮齊少爺的眉頭鎖得深了,悄悄扣住一隻小彈弓。
為什麼?這個
飛天已經打敗了所有的人啊! 忽然,一個死沉的重物從天而降,撲在了飛天身上,張牙舞爪。
沈璎幾乎要叫出來,那是挂在樹上的牛頭! 飛天猝不及防,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畢竟,她已經精疲力竭了。
“死丫頭!”一個清脆的巴掌打在她臉上,“我叫你抽!我叫你抽!” 牛頭瘋狂的嚎叫着,把臉慢慢貼近飛天,似乎還在猶豫要不要立刻割斷這個女孩子喉嚨。
很奇怪哦!這個女孩子的眼神是散的,居然沒有在看他。
才幾歲,能有這樣的定力? 馮齊少爺的彈弓繃緊了,瞄準了。
臉上仍是按兵不動的意思。
沈璎張大了嘴,眼神想要殺了少爺。
牛頭覺得自己背後,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噗——”火辣辣的,一片綠色迷住了他的眼睛,睜不開了。
牛頭嗷嗷叫起來,然而隻叫了半聲,又沒了聲息。
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