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秀甯愁眉不展。
沈瑄毫不在意,回到茅屋中,點起一支香,兀自铮铮地撥起琴來。
彈着彈着,忽聽璎璎問道:“哥哥,這是什麼曲子?”
沈瑄猛省過來,這正是那日在湖上聽來的洞箫之曲。
自己久久忘不了,竟不知不覺奏了出來。
隻是被璎璎這一驚,下面的調子便再也記不得,撥來撥去,似是而非。
沈瑄歎道:“此曲隻應天上有。
”出了一會兒神,順手抄起一本曲譜,調了調琴弦,彈了起來。
樂秀甯聽了一回,悄問璎璎:“這又是什麼曲子,這樣奇怪?”
璎璎微笑道:“我也說不上。
哥哥那日不知從什麼地方,撿了一本破破爛爛的書說是曲譜。
那上面畫的音律古怪之極,根本沒法子彈。
偏偏咱家沈大師說,這大概是稀世珍譜,常人不能為的,定要自己彈了出來。
曲調怪異不說,到如今也不知弄斷了多少琴弦。
”
正說着隻聽“嗡”的一聲,又一條弦斷了。
沈瑄苦笑一聲,也懶得去接,道:“一共五套曲子,我費了這些力氣,竟一套也未參透,可不慚愧!”
樂秀甯拾起那本曲譜一看,封面殘破不堪,朱筆寫了幾個字:《五湖煙霞引》。
翻開來瞧,發黃的書頁上畫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樂秀甯并不識得工尺譜,凝神看了許久,忽然叫道:“這可不是一本樂譜呀!”
沈瑄奇道:“這不是樂譜是什麼?”
樂秀甯不答,卻拾起一柄劍,慢慢地比畫起來。
舞完一套劍法,又看了半日那“樂譜”,擡頭對沈瑄說:“這是劍譜。
”
樂秀甯見他們不解,又道:“我以前曾聽得有人把武功寫在琴譜之中,總不相信。
今日竟然見到一本真的……沈師弟,這些符号在你眼裡是音調,在我看來卻是武功招式的圖解。
譬如這一筆,是教你把劍從左邊帶過來,這一挑,分明是劍鋒向上之意。
”
璎璎歡道:“這也真奇了,看着是琴譜,原來是劍譜,怪不得彈不出來。
寫這劍譜的人也真古怪。
”
沈瑄道:“他若不寫成這樣,一定也被母親燒了。
”
樂秀甯不再說什麼,隻默默地揣摩這劍譜。
沈瑄忽問:“阿秀姐姐,這也是什麼武功秘笈嗎?”
樂秀甯想了一會兒,道:“我覺得……也不是,并不是很難的武功啊。
感覺……這還是洞庭的基本功夫。
不過……不過我也沒練過這一套劍法。
可能本來就不是很精深的武功,也已經失傳了。
”
璎璎道:“這樣也好,哥哥什麼都不會,正好練這基本功夫。
”
樂秀甯點點頭。
沈瑄卻道:“既然是粗淺功夫,想來沒什麼要緊。
又為什麼花這麼大力氣寫成曲譜的樣式?”
樂秀甯道:“必是二師伯的遺物吧。
他老人家雅好音律,或者寫來好玩,也未可知。
我們從此就學這個吧。
”
那晚之後,樂秀甯每日推解那本《五湖煙霞引》,然後就比畫給沈瑄看。
沈瑄一一學來,覺得這些劍招劍式,當真是平淡無奇,若是大敵當前,隻怕也沒什麼用。
但除了學這劍譜也别無他法,便仍用心都記住。
樂秀甯閑時,亦教他一些洞庭派别的劍法套數。
沈瑄原是極聰明的,幾個月下來,這些東西都已練得精熟,抵擋一兩個小混混不成問題。
轉過新年,春天也花紅柳綠地飛縱過去。
眼看就是端午了,這日沈氏兄妹與樂秀甯搖着小船去青石鎮。
日暮時分回來,斜陽鋪在碧綠的葫蘆灣上,波光粼粼,煞是動人。
小船蕩過一片荷塘,一叢叢蓮葉亭亭如蓋,在三人的衣裙鬓邊,投下一片盈盈綠意,一兩朵早開的芙蓉笑靥初綻,嬌若佳人。
樂秀甯砍下一條蓮莖,一段段地掰開,卻讓細細的蓮絲在中間串着,宛若一串碧玉珠。
她一面給璎璎套在腕上,一面說:“現在采蓮,也還太早呢!”
璎璎輕輕唱起:“菡萏香蓮十裡陂,小姑貪戲采蓮遲。
晚來弄水船頭濕,更脫紅裙裹鴨兒。
”
樂秀甯與沈瑄正聽得出神,忽聽得“嘩”的一聲水響,湖面上掠過一個黑色的影子,略一定,又沉入水中。
“不好!”樂秀甯低呼,“快把船藏起來。
”
剛剛轉入蓮葉深處,隻見一條大船飛駛過來,船上一群青衣人立着,為首一個扯着嗓子大喊:“你以為水裡就躲得過嗎?還不快快出來就擒!”
隻聽見一個清澈的聲音應道:“誰說我躲在水裡了,你自己睜開眼睛看看。
”
話音未落,一條長長的白绫橫空飛來,那頭領回身一閃,白绫卻從人叢間穿過,打在那些青衣人身上。
頓時有幾個大呼小叫着落了水。
頭領伸出手,想抓住白绫,那白绫卻如同長了眼睛似的,一個拐彎,牢牢地搭在船舷上,原來裝有鈎子。
衆人還沒回過神來,那黑影已從荷塘邊蹿出,順着白绫飛到大船上,與青衣人打了起來。
那人一襲深黑長衫,頭戴鬥笠,蒙着長長的黑紗,看不清面容。
她手持一柄長劍與人相格,劍光閃處,輕靈奇異,變數無窮,非但沈氏兄妹,連樂秀甯也隻看得眼花缭亂。
那群青衣人立時都被逼到了船舷上近她不得,隻有那頭領兀自勉力支撐。
那女子展開輕功,圍着頭領繞起圈子來,忽東忽西,在搖搖晃晃的窄窄的甲闆上躍來躍去,簡直是足不點地,隻有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