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沈瑄和錢丹到得金陵,離武林大會尚有幾日,便在城中找一間客店住下。
那時金陵地屬南唐。
南唐轄江淮一帶三十五州,李姓稱帝,與地括浙東西、定都錢塘府(今杭州)的吳越國隻隔一個太湖。
兩國世代不合,時有狼煙。
金陵稱六朝古都,虎踞龍盤,帝王之宅,也是江南煙花之地,物埠人豐,繁華異常,處處茶坊酒肆,歌館樓台,令人留連。
沈瑄自幼幽居孤島,幾時見得這般豪華景象。
錢丹雖然長在吳越國都錢塘府,一樣的錦繡天堂,但錢塘府比起金陵來,仍然遜一番氣象——何況他第一遭來這裡。
兩個少年每日在城中閑逛,或者遊山玩水,或者訪古探勝,好不快活。
錢丹如鳥脫樊籠,得意忘形。
沈瑄一路上為着樂秀甯的話,尚自悒悒不樂,此時遊玩盡興,倒也将心事漸漸忘卻了。
十月十五将近,南京城中卻沒什麼動靜。
兩人一打聽,原來武林大會卻開在城外鐘山上。
到底因往來的江湖豪士太多,天子腳下不可惹麻煩,便忙忙地搬到城外來。
鐘山腳下,幾間不大的酒館客店裡住滿了人,進進出出一些佩戴兵刃的人,在那裡呼朋引友,推杯換盞。
二人走遍一條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間下房還空着,立刻住了下來。
安頓一會兒又走到外面,隻見道上路邊,一群群聚着污衣破帽的丐幫弟子。
這些人看似懶懶散散地吃喝閑聊,其實内部等級森嚴,井然有序。
往來的客人沒有一個不被他們細細打量考察過。
錢丹見狀,把沈瑄拉到一旁,低聲道:“我們倆現在這個樣子,決計混不進大會,幹脆也扮做叫花子好了。
”
兩人本來就隻穿着布衣粗服,立刻動手扯得破破爛爛,又在臉上身上,撲了一層灰土,連頭發也弄得亂糟糟的。
錢丹又找來破碗,竹杖,布袋之類,幾番舞弄之下,倒真似兩個潑皮的小叫化。
兩人裝扮已畢,就走到街上,想混入一群乞丐之中。
忽然,大道盡頭人聲鼎沸,一騎紅塵滾滾而來。
人群紛紛讓開,那些丐幫弟子卻齊刷刷地立起來,側立路旁,畢恭畢敬。
隻見一匹雪白的駿馬飛馳而至,戛然定住,立在當街,馬上卻坐着一個英姿飒爽,明豔動人的紅衣少女。
那少女拽住缰繩,環顧四周,一雙明亮靈活的眼睛,雖然不大卻極敏銳逼人。
她把手中一條黑亮的長鞭淩空一揮,“啪”的一聲脆響,旋即揚起微微翹起的下巴,露出一臉笑意。
一個老年乞丐走上前來,作揖笑道:“二姑娘一向可好?宋幫主他老人家想來已經到了?”
少女盈盈笑道:“多謝曹長老挂念。
我爹爹今晚才能坐船到,我等不及,先騎馬來了。
姐姐和姐夫呢?已經在山上了嗎?這裡怎地有這些弟兄們?”
曹長老道:“範公子和範夫人在山上接待一些遠道的客人,我們奉範公子之命,在這裡……”
那少女也未等他講完,已然揚鞭而去。
沈瑄回過頭來,正想拉錢丹走開,卻發現錢丹呆呆地望着少女離去的方向,失魂落魄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沈瑄試探地問道:“你知道那姑娘的來曆麼?”
錢丹臉一紅,道:“她叫宋飛天,是丐幫宋老幫主的二丫頭,很厲害的。
”
兩人待了一會兒,覺得無味,仍是回到客店裡,各自叫了一碗面。
堂屋裡坐得滿滿的,多是一些江湖漢子,看見他二人的丐幫服色,便騰了兩個位置讓他們坐下。
兩人都不大懂得江湖禮數,不敢與人寒暄,道了個謝就低頭吃起面來。
旁邊那幾個漢子雖覺奇怪,卻也沒在意。
“這次武林大會,明明是丐幫做東,宋幫主卻不出面,讓範公子一手料理,倒也奇怪。
”
“這有什麼奇怪的?範定風公子雖然不是丐幫中人,但卻是宋幫主的高徒和乘龍快婿。
宋幫主年紀大了,又沒兒子,今後衣缽還是傳給他的。
如今讓範公子主持武林大會,不也正是為他樹名立威麼?”
“老兄,你這話是怎說的?範公子樹名立威,還要仰仗丐幫麼?範公子是金陵範家的傳人,在江湖上也是響當當的了,召集一個武林大會,還怕沒人捧場麼?”
前面那人冷笑一聲,并不答話。
隻聽一人又道:“聽說圓天閣的繼承人歐陽公子,歐陽雲海,也遞了帖子來啦。
”
衆人“咦”了一聲,那人續道:“圓天閣守江鄉一帶,自來不大過問我南唐的事情,不過這些年,卻頻頻派人來走動,總是因為天下不太平之故。
”
沈瑄從來沒聽見過什麼範公子什麼圓天閣之類的事,不禁豎起耳朵聽得津津有味,錢丹卻仍是心不在焉。
隻聽又一人道:“圓天閣主歐陽雲海那樣傲慢的人物也遞帖子來,這範家也很有面子了。
看來這一次,恐怕有些不尋常。
”
原先那人笑道:“自然不尋常……”忽然覺得失言,忙收住話頭,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