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獨自一人晃了大半個月,終于回到葫蘆灣。
當小船靠在那從小看慣的湖岸邊,他隻覺得恍如隔世。
本來以為樂秀甯在等着他,不料連她也早已走了,隻留下了一張字條釘在書桌上。
她說她見沈瑄直到年尾都不歸家,很是牽挂,隻好出門去打探消息。
幾間草屋裡都是空蕩蕩的,淺淺地積着灰塵。
沈瑄躺在床上睡不着覺,一邊數着窗外的星星一邊想:“阿秀姐姐不在,離兒的那張地圖,卻不知道問誰了。
”天一亮,他就爬起來,将草屋前前後後翻了一遍,一無所獲。
又想,地圖也可能是遺落在了湖中,不如下水去找找。
其時早春二月,春寒料峭,湖水尚冷。
不過沈瑄自幼水性極好,也不怎麼在乎。
他将小船撐到從前蔣靈骞落水的地方,潛下水去。
找了半日,将湖底摸了個遍,也隻是水草小魚之類,羊皮地圖的影子都沒有。
如此在家盤桓了半個月,仍不見樂秀甯回來。
桃紅柳綠、草長莺飛的江南二月,葫蘆灣依舊空寂無人。
沈瑄每夜在湖邊垂釣,對着月影星光發呆,發現故鄉已是留不住自己缥缈的心思。
惦記着蔣靈骞的第二個心願,他決定再次出門。
一個月後,沈瑄登上了廬山。
廬山北麓有東林、西林、大林三所禅院,始建于魏晉年間,為佛教淨土宗發祥之地。
而廬山道教亦源遠流長,自晉朝名道陸靜修建簡寂觀,廬山山上住過無數的求仙修道的世外高人。
唐天寶年間,司馬子徽的高弟丁澗橋駐錫簡寂觀。
丁澗橋從呂純陽處習得一套劍法,教給觀中弟子,從此開創了武學的廬山一派。
到了殘唐五代,簡寂觀廬山派成為南方武林中的泰山北鬥。
一時江南武林,曾出現過廬山、洞庭、天台三足鼎立之勢。
隻是如今天台派風流雲散,洞庭派又日趨式微,就隻剩下廬山簡寂觀的盧澹心道長支撐着平撫江湖風波的重任。
沈瑄短衣草鞋,跟一群香客上了山。
背着那架“墨額琴”,劍卻藏在琴囊中。
山川風物,亭台殿宇匆匆看過,亦不曾上心。
他找到一個樵夫,問明了去錦繡谷的路徑。
那樵子卻笑道:“小哥兒,廬山這麼大,好看的地方多得很,幹什麼偏偏要去那個鬼地方。
你可聽我一句,那個錦繡谷路徑險峻,錯綜複雜,多少人迷路死在裡面,萬萬去不得。
”
沈瑄道:“我隻問老伯要一些繩線。
”
樵子在屋裡翻了翻,找出一卷繩子:“夠麼?”
沈瑄搖搖頭,卻看見院子角落裡還有一大堆幹草,遂道:“老伯,我想用這些草再搓一些繩子可以麼?”
樵子道:“随你。
”
沈瑄當晚就坐在樵子的小院裡,将那三尺高的一堆幹草分開,搓成一根根細細的草繩,又一段一段地連接起來。
從黃昏到三更,如此多的幹草,将他的手磨得起滿了泡,然後水泡又一個個破掉,流出血來。
沈瑄出神地望着自己鮮血淋淋的雙手,心中反而充斥了一種痛苦的快意。
第二日,沈瑄辭别樵子,迤逦進山。
找到錦繡谷的入口,果然如樵子所言,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樹。
沈瑄将長繩一端牢牢系在梧桐樹根上,提起長劍用輕功墜入深谷。
他一路走,一路在羊腸小道上放下草繩,心裡清清楚楚,每逢岔路必先望右轉,一旦轉入死胡同便即收回繩子退出來,用劍尖在石壁上刻上記号,以便下次不必誤入。
這錦繡谷果然人迹不到,生滿了荒草荊棘,岩石間不時竄過一隻隻山貓野狐之類。
沈瑄一路披荊斬棘,好不麻煩。
如此反反複複,走到日頭偏西,忽然飄來一陣沁人的馨香。
遠遠看去,山谷深處恍如一層白雪在悠然浮動。
正是瑞香花開的地方!沈瑄吞了一粒醒腦丹藥,忙忙地向那邊走去。
那一株曾經懸挂過清絕寶劍的松樹仍在,樹下那一具白骨仍是靜靜躺着。
沈瑄看出來,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死時大約二十來歲。
他默默立了一會兒,向那白骨拜了幾拜,然後一根根地撿起來。
他希望找到些遺物,或者岩壁上刻下的字句。
然而遍尋一周,什麼也沒有。
沈瑄将白骨用布裹好,沿着自己放下的長繩,安然出了谷。
沈瑄爬到一處山頂,選了塊風水好地埋下那白骨,找來大石刻成墓碑:“無名劍客之墓”,餘下的再也不知能寫些什麼。
此時日薄西山,殘霞如血,山頂上罡風陣陣,長草搖曳。
這個困死在錦繡谷中的俠客,不知家園何處,不知來曆淵源,或許親人還在倚闾相望,或許世上根本已沒有人記得他了。
這些,沈瑄都無從知曉。
他既然有一把清絕寶劍是稀世之珍,武功多半不俗,或者當初也是江湖上叱咤風雲的一代英傑吧。
又是為了什麼,落得在這廬山深處凄然逝世,連幾句遺言也來不及留下……
生涯盡處,隻是蒼涼二字罷了。
沈瑄向墳頭揖道:“前輩,雖不知你是什麼人,但你我總算有緣。
今日晚輩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