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跟你舅舅在一起的那和尚是誰?怎麼以前沒見過。
”
沈瑄一驚:“你沒聽到我們說什麼嗎?”
“聽不清。
隻是看了一眼,姑姑就拖着我走了——那和尚到底是誰?”
“枯葉和尚麼……”那不是他自己的聲音,卻像是别人在替他說,“一個朋友,舅舅的朋友。
”
“隻是朋友麼?”蔣靈骞喃喃道,“那就好了。
”
“你說的姑姑,又是誰?”沈瑄忽然想起。
“就是印月師父。
”
沈瑄不覺打了個寒戰:“她是你姑姑?”
蔣靈骞道:“沒錯的,原來她就是我那個失蹤多年的姑姑澹台煙然。
”
“你怎麼能肯定……”沈瑄實在無法置信。
“因為她知道我父母的很多事情。
她還知道我本來的名字是湘靈。
她吃了你的藥,漸漸把過往事情全都想了起來,一一告訴了我。
所以,我們也不等葉大俠了,趕快到洞庭湖來……來報仇。
”
聽見“報仇”兩字,沈瑄的心又是一沉:“報誰的仇?”
“報我爹爹的仇——也就是她親兄長。
”
她來為澹台樹然報仇。
沈瑄心裡忽然升起一絲僥幸,她急着為父親報仇,爺爺的事或者暫時顧及不到吧?将來再向她慢慢解釋,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
畢竟,父親殺蔣聽松,是出于無奈,而蔣聽松從前也深深傷害過父親。
離兒卻沒有看出他心中的百般糾結,隻是絮絮道:“你知道麼?我爹爹在廬山遇難時,姑姑也在場,當時她隻是個十六歲的女孩子。
她把當年的情形,都告訴我了。
”她的聲音漸漸發澀,緊緊抓住了沈瑄的手,“爹爹臨死之前,救下了姑姑和我的性命。
可是姑姑卻救不了我。
那大惡人本來要殺我,卻被爺爺趕來。
他來不及便擄走了姑姑,逼她吃下了孟婆柳。
姑姑失了憶,當然永遠不會揭發他,更不能向他尋仇。
”
“那麼,她知道大惡人是誰了?”沈瑄問道。
蔣靈骞道:“姑姑知道的。
可她又不說那人究竟是誰。
姑姑很兇,我猜不透她的心思。
她好像……不知道姑姑跟那人是什麼關系,似乎很微妙。
”蔣靈骞用腳踢着地上的石塊。
“那個人……不會是舅舅吧?”
“不,”蔣靈骞說,“就是你說的那個枯葉和尚。
”
沈瑄居然淡淡道:“是麼?”
“當然。
”
“你和你姑姑,其實就是為了找他來的?”
“是的。
姑姑說,仇人多半應該在洞庭湖,所以帶我過來指人。
剛才看見他,姑姑已經認定了。
姑姑恨之入骨,不願意提他的名字身份。
我放心不下,就先來問你,那枯葉和尚是你的什麼人。
既然隻是舅舅的朋友,我可就不管了。
”
他的心情忽然平靜了,也許是絕望到了極處,反而有了思考的空間。
他伸出顫抖的手,替離兒理了理紛亂的發:“确定是他的話,什麼時候下手?”
蔣靈骞的目光一寒:“馬上。
”
“嗯。
”沈瑄淡淡應承着。
蔣靈骞又問:“你不攔我?”
“你應當報仇,我為什麼攔你?”沈瑄淡淡道,“你姑姑沒有對你說過,枯葉和尚原來是什麼人麼?”
“姑姑沒有說。
姑姑隻是講,這人的面貌雖然這些年變了許多。
隻不過,他就是死了燒成灰,姑姑也認得。
”沈瑄的腦海中,再度浮起印月那張酷似離兒,卻蒼白冷淡的臉,忽然覺得……她美麗得如此可怕!
“那你姑姑現在在哪?”
“我怕你舅舅不依不饒。
而姑姑沒有武功,所以……我好容易說服了她,讓她先回嶽陽。
一切由我來就夠了!”沈瑄笑了笑,将她攬入懷中,盡量壓抑着自己内心的戰栗,隻是擁緊了她。
如果時間可以停止,如果流水可以結成冰山……但是一輪白日已從湖上冉冉升起,冷風中的落葉蕭蕭而下,寒鴉暗渡,白鳥輕掠,蒼蒼湖面下震蕩着巨大的暗湧。
一切都已無可挽回,早已無可挽回。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他忽然說,“奔波了一夜,眼圈都烏了。
”
蔣靈骞進屋躺下。
他坐在廊下,盯着青白的天幕,慢慢想自己的心事。
為什麼最後會是父親,殺死了澹台樹然?本來這聽着不可思議,可是現在,他覺得很明白。
樂秀甯說過,真兇就是最後得了好處的那個人。
如果不是半路殺出了蔣聽松,澹台樹然一死,《江海不系舟》自然非父親莫屬。
父親不願眼看爺爺的遺物落入這仆人出身、放浪不羁的小師弟之手,就聯合了天台派七弟子,暗殺澹台樹然。
他甚至也明白了,為什麼母親會帶他和璎璎遠走他鄉,會不允許他學武功。
母親一定知道父親欠了太多的血債,故而要求兒女們遠遠避開江湖風波。
現在離兒還不知道,枯葉——她的殺父仇人,就是自己的父親,或者應該告訴她?是懇求她放過老弱的父親麼?一旦離兒知道真相,他們兩人就徹底完了。
這往後一生一世的分離和痛苦,又如何承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