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遊缰,到哪裡是哪裡。
那架墨額琴背在身邊,勤練不辍。
大抵人心中抑郁之時,便能有佳作問世。
這一路上,《五湖煙霞引》中前四曲,練得各盡其意,揮灑自如,還剩了最難的一曲《浩蕩洞庭》。
這一路走過來,不知不覺,到了湖南境内。
山嶽漸漸平緩,雲水潇湘,湖澤遍地。
那時湖南是馬殷父子的勢力範圍,稱楚國,也算是沈瑄的桑梓之地,可是闊别多年,連楚地方言也講不出一句了。
這日黃昏路過衡陽回雁峰下。
忽然空中傳來一聲呼哨,那馬長嘶一聲,揚起前蹄,幾乎要把沈瑄掀下去。
沈瑄輕輕騰起身來,臨空翻了個筋鬥,又穩穩地落在馬背上,卻是正騎着。
不想再拉拉缰繩,馬卻不肯走了。
沈瑄有些奇怪,使勁拉了幾下,那馬也隻踱幾碎步,萬不肯再向前的。
擡頭一看,路邊正有一家小小的客棧,不如今夜就住在這裡吧。
進店坐下,吩咐小二準備飯菜,還特意囑咐了一句菜中少放辣椒。
原來湖南人嗜辣,每餐必是紅彤彤的幾大盤,無辣不歡。
沈瑄在江南長大,哪裡吃得消這些。
領教過幾回後,每次吃飯總要叮囑過,人家看他是外鄉人,自然也明白。
不過廚子好像還不很明白,那一碟炒青菜中,依然夾了五六粒鮮紅的幹辣椒。
沈瑄隻夾了一箸,就覺得舌頭被烙鐵燙了一下似的,火辣辣地疼起來。
隻得少許吃一點,就端起飯碗來。
忽然,小二端上一隻花瓷海碗:“剁椒魚頭,窗下那位客官給您叫的。
”
那魚頭還未到面前,沈瑄就覺得一股麻辣香氣熱烘烘撲鼻而來,幾乎嗆死。
瞥了一眼,隻見一碗紅得發黑的油湯晃來晃去,看了就發暈。
沈瑄朝窗下那邊望去,一個三十歲上下,虎背熊腰的風塵俠士笑眯眯地瞧着他,面前也擺了同樣一碗剁椒魚頭。
那俠士朝他拱了拱手,就徑自把筷子伸到碗裡,竟是吃得津津有味。
沈瑄明白了,那人笑自己不敢吃辣椒。
究竟是少年氣盛,看見那人得意洋洋的吃相,沈瑄的心不免高了起來。
不就是吃一隻魚頭,又能如何?
當下就把那海碗端到面前來。
吃了第一口,才知道那炒青菜真的不算什麼。
他不敢細品滋味,隻吞下去拉倒。
剛咽時還不覺什麼,但隻一會兒,熊熊大火就從咽喉燒了上來,雙唇燙得不敢碰一碰筷子。
這哪裡是吃飯,簡直是受罪。
但沈瑄是個不肯低頭的人。
既然吃了第一口,就一定要吃完。
他氣聚丹田,神形歸一,一心一意對付起那魚頭來。
拼了一回,居然就消滅完了。
隻覺得腦子裡嗡嗡作響,兩個太陽穴都脹了起來。
舌頭早是辣得沒了知覺。
看見茶壺在桌上,忙忙地倒了一大杯漱口。
再看那俠士,也吃完了魚,竟然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舀那紅紅的魚湯喝,還滿臉笑嘻嘻怡然自得的樣子。
沈瑄知道這場比拼還沒完,也不找湯勺了,索性端起碗來喝那魚湯。
這魚湯比起魚頭來,何止又辣了十倍。
沈瑄閉上眼咕噜咕噜喝完,回過頭,連肚腸都要抽搐起來。
他拼命的想有什麼藥可以止辣的,無如腦子都被辣得麻木了,轉也轉不動。
隻得又倒茶喝,卻發現茶也喝淨了,遂大聲叫道:“小二,倒茶呀!”
那俠士聽見,端着一隻酒壺就踱了過來:“小兄弟,茶水可不解辣,除非是這個。
”就向沈瑄的空茶杯了倒了滿滿一杯白酒。
沈瑄向來很少喝酒,更别說這樣大一杯了。
可此時辣得幾乎神志不清,舌頭也轉不過來了,于是一言不發,接過酒一氣喝了個幹淨。
這烈酒一般是火辣,從胃裡暖烘烘地逼上來,與辣椒不差什麼。
可是酒勁過去,的确覺得神清氣爽,痛快淋漓。
他不由得沖那俠士笑了起來。
那俠士哈哈大笑,就在沈瑄對面坐下,招呼道:“小二,添酒!再來兩碗剁椒魚頭!”
從日落到上燈,從上燈到二更,沈瑄與俠士比賽吃辣椒,消滅了七八碗魚湯,後來索性叫小二将一串一串的幹辣椒将來下酒。
沈瑄吃一口辣椒,就喝一大碗烈酒,越是辣得不行,越是放不下,覺得平生從未這樣暢快刺激過,什麼憂愁煩惱,離情别緒統統抛到了九霄雲外。
那俠士看他喝酒豪爽,也興緻勃勃,一杯一杯的相陪。
沈瑄第一次放量,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是不勝酒力,隻知酒中意氣,酣暢胸襟。
然而終于漸漸不支起來。
沈瑄醒來時,仍是夜晚。
自己卻躺在一間客房的床上,墨額琴擺在身邊。
“小兄弟,醒了就起來喝口茶。
”
沈瑄一看,那個俠士獨自坐在屋角,面對牆壁不知做什麼,這時轉身走過來,又笑道:“你可醉了整整一天啦。
”
沈瑄喝着茶,不覺不好意思起來,卻看見窗外一輪明月已飛上碧霄,照得大地如銀,流光若水。
俠士道:“不過你的酒量也真不小,我走南闖北倒很少碰見可以與我喝上十鬥酒的人。
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