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故,洗凡、清絕都不在天台派了。
江湖上也沒有人知道‘青崖雙刃’究竟落到何方。
所以我也從來沒見過它們,直到去年冬天在廬山。
”
沈瑄問道:“是被廬山派奪去了麼?”
蔣靈骞搖搖頭道:“不是。
說起來又是吳越王妃。
那時我被她的手下追殺,一直逃到了廬山上。
跑了整整一天,終于被他們逼到了一個懸崖邊上,再沒有退路了,隻好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
沈瑄心想:這樣脫身,原來是你的拿手好戲。
蔣靈骞看出了他的想法,遂道:“廬山的那一個山谷沒有鐘山的那麼兇險。
但也是我運氣好,那時積雪未消,後來我後聽山民們說,倘若我是春天去,一定出不來了。
”
沈瑄道:“難道是錦繡谷麼?早聽說廬山有這麼一個山谷,谷中遍生瑞香,春季花開之時,香氣郁積可以令人長醉不醒,所以又叫‘睡谷’。
你一定是落到那裡了。
可是錦繡谷非但有瑞香花,地況也十分的複雜,很難走得進去。
你要出來也頗不容易吧?”
蔣靈骞道:“是呀。
我那時累極了,先睡了大概有半日。
到了正午,陽光照入谷中,一道明晃晃的青光刺在我臉上,我才醒過來。
說來真奇,我竟看見一把劍懸在旁邊的一棵松樹頂上,折射出神異的清輝。
我把劍取了下來一看。
竟然是傳說中的寶劍清絕。
可是我開心了還沒有半刻,卻又被吓了一跳。
松樹底下,倒着一具白骨。
”
沈瑄道:“是寶劍的主人吧。
大約他當年身陷絕地,卻不願劍随人亡,于是将劍高高地挂了起來。
”
蔣靈骞道:“我也是這般猜想。
但對這一堆白骨,終究害怕。
我就提了劍,設法找路出山谷去。
不料這錦繡谷竟然是一個天然的迷宮,總是走着走着就到了死路上。
我轉到天黑,也不能走出去。
那時吳越王妃的人還守在懸崖頂,我也不敢上去。
走了半夜,終于到了一片空地上,以為出去了,可擡頭一看還是那堆白骨,我竟然走回了原地。
那時我絕望透頂,就坐了下來。
守着那白骨過了一夜。
第二日天亮後,我就向那白骨三跪九叩,許下心願,倘若那死者在天之靈保佑我走出此谷,将來我一定安葬他的遺體。
結果真的靈驗了,不到半個時辰,我就平平安安出了錦繡谷,追兵也甩掉了。
”
沈瑄道:“不知那白骨是誰?”
蔣靈骞道:“無論他是什麼人,總之我欠他一個心願,須得将他葬了。
但我将來,不會有機會再上廬山。
”
沈瑄道:“你放心,我去替你還這個願,到廬山錦繡谷去為他收屍。
”
蔣靈骞忙道:“這你就不要去了。
那地方太兇險,萬一你迷了路,豈不是我害了你。
”
沈瑄覺得胸中一股氣往上沖湧,他大聲說:“那又何妨!總之你的事情,我不論是死是活,一定要完成的。
第三件事情是什麼,我一并的也為你做了!”
蔣靈骞怔怔地望了他一會兒,柔聲道:“這第三件事情,以你我二人之力,都是無法辦到的。
我也不想說了。
我惟有這三個心願難以了卻,你竟然肯答應我其中兩件,我已是感激不盡。
還有,這一架墨額琴,你帶去吧。
”
沈瑄茫然道:“為什麼,你不要麼?”
蔣靈骞抱過那架琴,輕輕地撥了幾聲,道:“不是我不要啊。
但還是你帶着它吧,有了這架琴,你将來終歸會把那《五湖煙霞引》彈出來的。
你……大哥,我要走了,将來也不會再見到你了。
我的話講完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沈瑄心中無限凄苦,卻隻是淡淡道:“沒有了。
你将來聽不到我彈琴了,我再為你奏一曲吧。
”
他把墨額琴橫在膝上,調了調弦,涼風乍起,湖面上蕩過一串清冷憂傷的樂音,是蔣靈骞從前跟他學的那曲《離鴻操》。
蔣靈骞并不看他,隻是茫然地望着湖面上映出的月影。
聽了一會兒,她戴上一頂鬥笠,将長長的面紗垂了下來,然後轉身就向大道上走去。
沈瑄擡起頭來,望着她的背影越來越小,漸漸融入天邊的流雲之中,卻是連頭也不曾回一下。
湖影霜天,曉風殘月,遠遠的村落裡傳來一兩聲雞鳴。
所謂“萬箭攢心”,所謂“肝腸寸斷”,這些詞語的意思,他在霎時間全都明白了。
隻是他并不知道,那幅長長的面紗下面,也有一滴淚水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