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長、參軍長、行政院正副院長、國防、外交、财政部長、參謀總等等。
“老頭子”也因而透過國家安全會議而成為全國唯一合法獨裁的領導人。
以現實言之:“老頭子”原本就是總統曁執政黨總裁,何須骈拇枝指、疊床架屋、另組什麼“國家安全會議”來擴權呢?在張知本和洪達展等人修訂臨時條款的提案裡,曾經提出了三個理由:其一、面臨反攻時機快要到最後的成熟階段,為使憲政體制适應戰時需要,應授權總統,以貫徹統帥權之行使,争取勝利成果。
其二、為有效執行動員戡亂業務,對中央政府行政人事機構的編制與職權,必須能機動調整,所以應授權總統适時、适切地處分。
其三、中央民音——機關公職人員老成凋謝迅速,應授權總統訂定選舉辦法,以增補選中央民意代表。
事實上,上述的第三點非但不是理由,更祇能看成是維持動員戡亂體制的一個步驟或作法;至于第一和第二點,則暴露了一個在日後看來不可謂不驚人的内幕/那就是在“反攻時機快要到最後成熟階段”之際,有人做了“不能有效執行動員戡亂——務”的事,而現存“中央政府行政人事機構的編制與職權”又無法“機動調整”、“适切處分”,而不得不由“老頭子”出面再加整頓,以貫徹統帥權之行使。
從“國家安全會議”的成立時機、以及其直接掌控國家安全局、國防部台灣警備總部、調查局以及全國各級警政單位等龐大的情治系統和資源看來,内幕似乎是确然存在着的。
一旦從這樣一個必欲見其可疑的角度設想,則凡事無有不可疑者;就連我剛才提到的那一次戶口普查都顯得别有作用了——我們為什麼不可以将彼一行動看做是某種大規模的清查和搜捕作業、而其目的正在于尋覓甚至緝拏一些曾經阻撓或破壞了“動員戡亂業務”的人呢?/那個到我家來普查了半天的跛子不是口口聲聲說什麼“這兩年匪諜潛伏分子”如何如何,以及“破壞反攻大業”/又如何如何的嗎?
在這麼琢磨着的時候,我幾度險些脫口而出,想要央求家父讓我把他存在計算機裡的另外二十七條“備考檔”給一口氣看了。
我直覺認為:其中一定還有些可以拼湊解讀的文本,暗藏着不少在當年促使“老頭子”隻手重整國家情治系統的秘密。
可是話才到嘴邊、卻又縮回了喉頭。
我不知道該如何确切解釋這種即近而情怯的感受——或許是我體/:那隻藏頭匿尾的老鼠又在騷動着了;牠正掀挑着稀疏而敏銳的胡須,提醒我:咫尺之外這個看上去頹喪失措、局促不安、且顯然替他的兒子憂忡無已的老人恐怕也有他非常非常之老鼠的一面,他也有不該被任何人挑動、觸犯或撩撥的隐衷。
為了向他的兒子揭露這世界有多麼地危險可怖,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撕裂他心底最脆弱的傷口,讓原本已經被流逝的時光和瑣碎的生活輾拂愈合的痂痕又湧出鮮血來。
在這樣想着的時候,我擡腳尖勾起那袋書,探手抱住,低低喊了聲:“爸。
”
老人擡了擡眼皮,從某個我無從得知的回憶中醒來,怔怔地望着我,彷佛以一種不勝哀矜的神情在跟我說:什麼也别再問了、什麼也别再想了;像我們這種老鼠一樣的小人物能活一天算一天,逃一步是一步。
然而,即便是這樣卑微的幾句話,家父都沒能認眞說出來,他的一生似乎總隻能對于我們所無能為力的世界抱以疲憊至極的沉默。
“可是我不能像你一樣,爸。
”我順手抓起桌面上那本《七海驚雷》、塞進袋裡,道:“我可不想将來收到什麼狗屁倒竈的渾蛋寄一堆我兒子打野炮的照片來吓峻我。
”
“你不想想高陽麼?”這是家父的最後一記掙紮。
他一手托住額頭、再度瞑上雙眼,有如預見了多麼不忍卒睹的景象之餘,猶揮之不去地搖晃着腦袋。
“高陽生前要是來得及把這些東西整理清楚——”我把那袋書和文稿高高提拎在半空之中,道:“寫成了書、發表了,讓大家都讀到、也都明白了;也許還不至于遭了“他們”的道兒——”
“你、你想怎麼着?”家父像是忽有所悟,雙手朝藤椅扶手上一撐,站起了身。
此際我早已拔下房門插梢,扭喇叭鎖,勉強擠出一絲不知該說是安慰他、還是自我安慰的笑容,道:“但是“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可沒有高陽或者你那樣的耐性,非把事情硏究透徹了不可——”說到這裡,我已經沖出家父的書房,跳過長幾,直往屋門奔去。
家父在我身後好像還追問了一句:“你要幹嘛?”我的答複則飄蕩在整棟公寓之外的夜空之中:“我會把他們攪渾、攪亂的世界攪得再渾、再亂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