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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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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劉家小鬼窺伺的眉眼。

     畫是裝裱過了的,橫幅左右約可六尺、上下高二尺有餘,一旦展開,差堪是整面客廳的寬度。

    畫面左首是一片樹林,林外有院牆、林中是個亭子。

    亭裡一張石桌,桌上置布酒菜。

    繞桌祇坐着兩位古人,臉兒大的一個着紅袍、頭戴官帽,正抻臂攤掌,彷佛侃促談論着什麼。

    坐在他右手邊的一個臉子小些,耳朵卻出奇地長,紮個包頭巾,身上一襲藍衣。

    但見長耳之人右手指間夾着一隻筷子,另一隻則似乎半欹半斜地剛從指縫之中滑落,筷子尖兒輕輕點着盤中的一條魚——這個細節是我先發現的,設若當時沒能發現這一點,恐怕我家是不可能買下第一台電視機的——回頭再說那張畫:看來像是正吃着飯、聊着天的兩個古人的右邊、也就是亭子的另一側,又是一片樹林。

    這一邊的林子占去畫面中間很大的一塊位置,樹幹比亭子左邊的林木都粗,枝梢之上點點離離結着翠綠色的果子。

    樹林的下方有個小池子,池畔則是假山。

    再往下,便是從畫面左側綿延而來的半截白色院牆——這牆的絕大部分都給牆外密密匝匝的樹影遮去,祇在此處露顯得多些,可以看出牆是用大塊的方石砌成。

     至于假山右方,另有幾竿竹子,竹栽成一字排列,像是斜斜地把整個畫面切分成大小不一的兩/塊,右邊較小的這一塊上既無庭院、也無人迹,竟是一方菜畦。

    畦間的确冒出一叢一叢的菜葉子,一旁還擱着個水桶,桶中盛了清水,舀水的木勺子給人随手扔在地上。

     在菜園的外頭——也就是畫幅的最右邊,竟然是一陣烏滾滾、灰蒙蒙的煙霧,其間還夾雜着犀白的波紋,有如龍卷風的一般。

    這一部分十分昏沉黯淡,所幸教一座挂衣服的立架給遮去了,是以還不怎麼礙眼。

     有好一段時日,我每天站在牆邊,仰臉觀看那張畫,非常羨慕古人居家能有那麼大的一座宅院。

    比之我們住的鴿籠眷舍,其寬敞舒适不知凡幾。

    有一次我同家父說:很想搬到那畫中的大院子裡去住,家父說罾,“你要是眞住進這張畫裡,洗澡的風光不都讓劉家的給看去了。

    ” 不過這沮喪不了我日日在畫前觀看、摹想的興趣。

    我甚至替那畫中的古人起了兩個名字,一個叫“紅大哥”,一個叫“藍二哥”,他倆的故事大約就是當官的“紅大哥”請小老百姓“藍二哥”做客吃飯,喝“五加皮”、喊“四季财”、“八匹馬”,幾乎就是家父和我老大哥飮酒劃拳的情緻。

     偏有那麼一天吃晚飯的時候,家母嘟囔我筷子拿得不好,将來長大了出門做客要鬧笑話給人說咱們家教不嚴。

    我抗聲應道:“人家“藍二哥”也不會拿筷子。

    ”家父漫不經心地問:““藍二哥”又是什麼人?”我随手朝壁上的畫一指:“他。

    ” 家父順勢看一眼那畫,扒了兩口飯,想想不放心,碗筷一擱,起身上前,觑眼睇了睇畫上的“紅大哥”和“藍二哥”,退兩步再将整幅畫左右打量了一回,匆忙咽下食物,回頭跟家母說:“方鳳梧作畫向例不用典——這畫,不是他的。

    ” “假的?”家母怔了一怔,道:“假就假罷;說咱家有幅眞畫人家也不信,挂上了還得瞎操“不是眞假的問題,是這畫裡另有門道——”家父沉吟道:“既然是萬老——子所藏,又不是方鳳梧的眞迹,難道會是他畫的那一張麼?會是那一張麼?” 這張畫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給取下來的?我已經記不得了。

    總之“紅大哥”和“藍二哥”對酌的光景倏爾消失,要直到幾十年後我按着徐老三的小冊子找着已經改頭換面的“人文書店”,才又看見它,也才完全看懂了圖中的典故,知道了畫外的故事。

    在民國五十五、六年間,我很快地就忘了那張畫;因為家父嫌那畫勾起他不堪回首的往事,托人變賣,不意竟得了個好價錢,買了一台電視機。

     可以先附帶提點的是:那張書一畫的是曹操和劉備煮酒論英雄的故事。

    不消說,“紅大哥”正是丞相曹操、“藍二哥”則是使君劉備。

    典出《三國演義》第二十一回。

     昔日漢獻帝立朝,曹操專擅,成“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局。

    獻帝無可如何,祇有血書衣帶!交付國舅董承,意圖号召“十義”,共聚天下兵馬伐曹。

    是時劉備寄人籬下,凡事俯仰曹操之意,不得不假事學圃,權扮種菜園丁。

    未料忽然有這麼一天,關、張不在,曹操派了許褚、張遼自變量十人入園,來請使君過相府酣宴。

    席間曹操遙指空中密雲“龍挂”,謂:“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

    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

    ”又說:“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這一來,讓劉備吃了一驚,還以為曹操看出他的私志潛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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