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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潜龙勿用穴蛇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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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可以說凡有井水處,即有會黨幫派角色。

    有的是馬賊、有的狗盜、有的不過是鼠竊宵小。

    然而也有豪客之上的人物。

    即使隻是擁有一股小小勢力者,卻也鼓舞了壯志雄心,想要附會在反清複明、驅虜興華的漢族大義之旗下,是以“清”字隐寫成三點水加一月字,“明”字隐寫成三點水加一日字,“天”字隐寫成左青右氣字樣,“地”字隐寫成左黑右氣字樣,會黨的“會”字則隐寫成上山下乃的怪形狀。

    也有人不論什麼字都給添上個三點水的偏旁,以示在幫切口。

    地方官吏拿住人犯,自凡與幫會有關,卻又苦無實證者,常刻意給那人犯的名字上添一個三點水的偏旁,再着令人犯畫押,這就簡直地成了栽誣羅織。

    可也有聞知這種不平之事的光棍刻意把自己的名字、甚至姓氏的旁邊加上三點水,故作逸興壯飛、豪氣幹雲之态。

    就有這麼一個叫張朝京的上海小刀會門徒,也給自己的姓名加了三點水,成了漲潮涼,一時傳為笑話。

     三點水可解為天地會奉明朱洪武正朔、自稱洪英、号為洪門的一個縮寫。

    自天地會與其它各地會黨逐漸融彙合流之後,連漕幫都受了影響。

    有一個後來的說法就是:就連漕幫三宗之一的杭州潘庵創建人潘清的本名就不叫潘清,而是潘慶。

    是以潘庵又稱慶幫。

    可是三點水畢竟釀成風潮,潘慶便給改成了潘清,慶幫便給改成了清幫。

     萬得福看這三點水十分眼熟,可右邊這個“亠”就不很尋常了。

    在汗牛充棟的會黨材料裡面,祇有一則同這個前綴有關。

    它出自“海底”老本子裡的“禀進辭”。

    禀字頭上戴的正是這個“亠”。

     話說當年天地會五祖——長房蔡德興、二房方大洪、三房馬超興、四房胡德帝和五房李識開——開木楊大會,大放洪門,廣結天下豪傑。

    忽有自稱“高溪天佑洪”帶領新丁來投軍吃糧,請門上将軍大人為之通禀上主教師。

    手本呈上去,上主(也就是五祖之上的萬雲龍大哥)道:“盤古以來至今并無人姓天,因何有姓天之人?還不快把眞名眞姓說出?若有半句訛言,趕出轅門、定斬不饒!” 這自稱天佑洪的才說:“我非别人,乃系明朝崇祯皇帝駕下之臣姓王名承恩。

    當年奸賊叛亂,要奪我主江山,把我君臣二人趕出皇城腳下。

    君臣二人在陣中沖散。

    先皇走到梅山腳處,見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料難逃脫,祇得自缢身亡。

    ”稍後這王承恩也來到梅山腳下,見主亡身,料這錦繡江山必為蠻夷所得,是以自将身上羅帶解下,懸在崇祯腳上,也吊死了。

     老實說:王承恩一片忠心赤膽,祇欲随侍崇祯歸西,寸步不離,這才以崇祯的雙腳為梁,懸帶其上;這是殉之地上、扈之地下。

    随後,忠魂烈魄跟着來到太廟之中,原祇望尋個護駕之職、安身之處。

    誰知道崇祯不見他還好,一見他便破口大罵,說他是不忠不義之臣,居然敢以主之身、帝之軀為梁而懸之——這叫“死後加刑”,其罪尤過于毀屍。

    衆忠良之臣的魂魄聽到這裡,益發惱怒憤懑,把對李闖的狠勁怨氣都發在這王承恩身上了。

    故此忠魂飄泊在廟外、烈魄回蕩于空中,全無個依傍附着之所。

     一日忽然望見雲端來了個紫面綠睛糾髯凸額的老僧,知是達摩祖師出外遊玩,便連忙上前跪拜翻滾,将冤情訴過。

    達摩老祖憫其遭際,遂将之收入葫蘆之中,賜鐵闆草鞋一對,以穩固這魂魄的根足,免得遊移飄蕩。

    又封之姓天,命名佑洪,差其前往洪門木楊大會投効。

    這便是天佑洪求見五祖和萬雲龍大哥的一段情由,也是“禀進辭”的來曆。

    日後各地會黨徒衆都要修習這個典故。

    至于萬老爺子卻曾經同萬得福說過一段話,表示對王承恩這典故的興趣和感慨。

    萬得福不甚記得其言語字句,祇依稀解其大意,說的是崇祯之昏憤庸懦,死後亦然。

    而王承恩不過仗着一點奴性侍主,卻不知這奴忠充其量祇是讓愚頑不靈的信徒死不瞑目而已;而愚頑不靈的信徒也祇能拱擁一個益加愚頑不靈的主子。

    如此循環不息、越演越烈,便要釀出巨災慘禍、雖亡國亦不足惜了。

     可是,落在萬老爺子自己臨終之際,這王承恩的典故又該作何解呢?倘使萬老爺子以王承恩自況,則在他之上必然還有一個崇祯。

    倘使萬老爺子以崇祯自況,則在他之下必然還有一個王承恩。

    那麼,到底上面那一位會是什麼人?而下面那一位又會是什麼人? 偏是這麼不上不下、忽上忽下地想着,萬得福的腦瓜子裡卻一而再、再而三、再三再四地交替閃爍着兩張臉孔:一個是普天之下僅有的一個位在萬老爺子之上的人,那便是此時國府皆稱“今上”、幫會中人敬呼“老頭子”的領袖。

    另一個則是老漕幫袓宗家門即刻便要接班上香、繼承大統的小爺萬熙。

    可這兩個人物怎麼會是殺害萬老爺子的元兇大惡呢? 試想:“老頭子”雖較萬老爺子略長幾歲、論幫中輩份卻在其下。

    當年“老頭子”官拜天下都招讨兵馬大元帥之職的時候,曾經取道上海,特别投帖來見萬老爺子,所執的是弟子之禮。

    萬老爺子感其念舊尊師之意,卻唯恐他名滿世界、功在家國,難免生出些“卧榻之側豈容酣眠”的雄猜之心;所以開正門、走大路、焚高燭、燃香鳴炮相迎,在談笑間故意将投帖撕毀,擲之于香爐之中。

    随即,萬老爺子還讓出上座,請“老頭子”移駕居了首位,自己先撩袍拜倒,行了個頂禮,道:“方才容大元帥執禮叩進,是替祖宗家受大元帥一拜。

    可如今大元帥不祇是方面上的人物,更是舉國仰賴的尊長;這國自是在家之上,也必然在幫之上。

    為免日後尊卑易位、高下不分,萬某今日擅自作主,恭送大元帥出祖宗家門。

    從此大元帥殆與漕幫子弟無涉。

    這樣的話,大元帥做起大事情來也才不至于掣肘絆腳、前垩後礙的。

    這個麼——還請大元帥諒察俯允為是。

    ” 這一席話講得可以說是面面俱到了。

    從表面上看,萬老爺子将“老頭子”免了幫中名份,确有幾分斥逐之意。

    但是一口一聲大元帥,行的又是君臣大禮,且其用意,正在為對方松綁解套,卸去會黨的包袱;可謂放虎歸山、縱獅入林,是個任他龍遊四海、鵬搏九霄的手段。

    可當時的“老頭子”的确如萬老爺子所料,極具雄猜之心。

    他不慌不忙地拱手一揖,緩聲應道:“方今抗戰軍興,國家多事;所缺的就是人力。

    我今日前來拜訪,可不是為了圖一個自身清靜便宜。

    畢竟為國為民,還有千鈞萬擔的包袱扛在我肩上,老爺子明察,應該懂得我的意思。

    ” 此言一出,香堂上的衆人一時會意不過來,都楞住了。

    倒是萬老爺子神閑氣定地接道:“大元帥不必憂慮。

    方今國是除了人力短缺之外,其實還有物力短缺亦不能令大元帥放心惬意。

    這,我都是知道的。

    ”說到這裡,萬老爺子微一颔首,對面堂下尊師堂一名執事立刻手捧一隻包裹紅絨鑲金的尺方木盒,快步趨前,雙手舉盒過頂,右膝下跪,左腿高踞,正欺身在首位之前一步之遙的地方。

    萬老爺子接着說道:“這裡頭是張銀洋百萬的票子,略為大元帥薄置糧秣。

    日後倘有所需,盡管傳令下來,小幫敢不應命?千萬不必屈駕筂臨了。

    至于這人力方面麼,我已經知會幫中各舵旗堂口,從速調遣精壯幹練的人丁應募;唯大元帥的符節是從。

    總之驅逐日寇是民族義舉,萬某當然要瀝膽披肝、赴湯蹈火的便是。

    ” 從容數語之間,身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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