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不可開交起來。
再僵峙下去,恐難了局,登時又一揖,道:“趙兄果然得了苦石道長眞傳,萬某佩服得緊;是不是就請趙兄高擡貴手,放我這不知禮數的兄弟一個便宜?”
趙太初聞言微一皺眉,道:“我這陣可是按時辰方位而布;時不移、事不往,要收也收不得。
至于這位兄台麼,你且包涵容忍些個;到了巳時初刻,萬般皆如夢幻泡影,無為無住,長寂長滅了。
說将起來,唉!老爺子,這世間萬事萬物,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你看它風過雲生、水流浪滾,俱于一時一地、一頃一粒之中,方能在、方能立;過了那極暫極微的剎那,便非原相。
這樣說來,即使什麼國家災劫、蒼生苦難,也是同一個道理。
老爺子何必憂心悄悄、孤詣危危,非得涉足插手,偏要在這幻影世界之中背上一個什麼“國家實業”的包袱呢?”
“趙兄師承一代眞人,視界自然非常談俗見所囿。
萬某既不能辟谷導引的方術、又欠缺修眞見性的緣法,誠所謂——“十方苦劫無人渡/萬石風雨一肩挑”,也祇好羨慕趙兄逍遙自在了。
”
“那你還不如直截了當地罵我秃子:不知國仇家恨,且圖一己快活算了。
”趙太初說着,狠狠搔了幾下頭皮,道:“無奈我已答應先師要幫你老爺子這個忙的——也罷!趙太初就同你一道背這包袱走它一段罷——“十方苦劫無人渡/萬石風雨一肩挑”,嗯!聽起來比我那些歪詩的氣魄要大上一此一。
”
即是這麼一場遇合,趙太初驟爾成了萬老爺子不在幫的交好之一。
此人非徒面貌奇古,脾性也極其怪異;經常率爾而來,率爾而去。
即便在戰亂中時常随祖宗家播遷各地,庵清光棍們也任其食宿居停,他卻隻同萬老爺子一人往還,幾乎不與幫中上下人等交談接目。
就算是萬得福,往往也祇颔首為禮,彷佛虛應故事的一般。
加以初會時萬得福被他陣中桐油嗆了足有兩刻鐘之久,這個過節頗令萬得福耿耿于懷。
是以雖然趙太初日後果眞在四川成都機場布下另一桐油遁甲陣,騙過中美雙方驗關人員,讓萬老爺子免堕洪達展等人之構陷,可以說為老漕幫建立了殊勳。
但是萬得福始終不喜此人,總覺得他恃功仗寵、驕矜狂妄。
這究竟是誤會與否?當局之人自然說不清楚;可梁子一結二十六年,直到萬老爺子歸西次日,萬得福再入這迷陣,赫然想起當年被注桐油灌頂之恨。
加上趙太初曾明白言之:入陣之人自凡有所欲所需之念,自然也就容易在陣中見其所欲、聞其所需。
萬得福由是而益發狐疑:這恐怕又是趙太初在戲弄于我了。
一時之間,他也來不及細細分辨:即令趙太初神通廣大,又如何得知他曾對魏三爺家的那個小丫頭有過片刻的漾漾情思?祇道趙太初在這樣一個生死關頭還來作耍,非徒不識大體,恐怕還另有陰謀。
試想:李绶武避身陣中、不肯相見;魏三爺又欲現欲隐,甚至以“素燒黃雀”相狎。
說起來,萬老爺子左手掌心的遺言所謂“會六龍”,居然有一半看來是不懷好意的。
最稱誤會的是萬得福置于腋下那隻百寶囊竟然不翼而飛,裡頭非但有他苦練多年的幾般獨門暗器、開箱啟櫃和穿窬越戶的特殊工具,更要緊的是還有五顆刺殺萬老爺子的彈頭——那可以說是僅有的物證了——一旦丢失,日後如何為萬老爺子伸冤?又如何循線找着行兇的人和行兇的動機呢?這時的萬得福可以說是急怒攻心、氣血亂流,越尋思便越隻能往壞處、惡處設想。
甚至還隐隐懷疑這六個鬼鬼祟祟的老頭兒倒極可能是合謀殺害萬老爺子的人——他卻不會去想:魏三爺既然差那小丫頭送了一客他家傳的美食前來,不正是把這道“素燒黃雀”當成了名片一般的物事,既可以供他果腹止饑、又可以讓他辨認身分。
萬得福一念之間,敵友立判;可這後果卻因毫厘之失而差之千裡了。
他順手将荷葉包兒扔在地上,還伸腳踏了幾下,朝四下裡惡吼一陣:“姓趙的!姓魏的!還有姓李的!别在那裡弄鬼裝神、藏頭縮尾。
萬得福縱然本領不濟,也要拚一個肝腦塗地,殺出你這王八陣去。
莫要待我找着你們這幾個混帳東西,教你們求生不得、尋死無計。
”這番話聽似沒說完,可他每一斷句,幾乎都落在上平聲八齊韻、上聲五尾韻、去聲六禦韻和八霁韻,在江湖之中,這才稱得上是高手叫陣。
武林史稱:“叫陣亦稱奇術。
蓋以斷句收勢之字所隸韻部為法門。
要之斷句之字,尙齊口撮唇,如此則吐納收束,不虞氣息散逸。
若上平聲四支五微、六魚、八齊,上聲四紙、五尾、六語、八荠,去聲五未、六禦、八霁,與夫入聲十二錫、十三職、十四緝各部之字,可以存元固本,不至于竭力嘶聲之際,寖失眞氣。
它若江陽蕭豪及所通各上去聲部之字,不過市井無賴之徒喉舌洶嚣、藉聲壯勢之用,非徒無益于武,亦且有傷于身;壯夫宜乎愼之、戒之。
”
萬得福開口三聲“姓趙的”、“姓魏的”、“姓李的”中那“的”字讀如“地”,吼時已連疊三重眞氣,将他自然六合門本門的功架拉開,同時又将多年來萬老爺子所親授——傳自江南第四俠路民瞻一脈的“卷密遊絲功”十成内力分别自十個手指的指尖逼出。
這内力倘若像方鳳梧隔空作畫那樣聚于一指,自有其犀利銳、镂金雕石的力道;分作十指散出,其勁卻不至于減為原來的十分之一,祇是所擊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