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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腳圈罷、改圈右腳,如此兩腳輪轉不休,也狂掃起一片沙塵石礫。
未曉究竟的,祇道項迪豪串演起舞台上的摔打龍套,哪裡知道他這“落地金錢”還分上中下三路——上路如槌炮、直攻人下陰,中路如槍矢、貫穿人膝蓋,至于這下路尤其厲害,又稱“喪門帚”,專掃人小腿胫骨。
清末水師提督李準手下的武術教頭康昆——外号人稱“飛腿康半天”的便是——正緣于與另一水師提督李世貴轄下莫家拳名師莫林争勝,結果一招落敗。
那虧就吃在莫林使了莫家拳中這一手“落地金錢”,登時折斷兩條胫骨。
項二房祖上與莫林有通家之好,武林史稱:“項、莫莫争先/莫、項向(即項字同音〕無前/人言項、莫雙連手/天下無敵水無邊”。
是以項氏亦深通莫家拳的精髓,号曰:“南腿雙秀”。
項迪豪這“落地金錢”掃出,直取孫少華下盤,是個有死無生的殺招。
避身一旁巷弄之中的萬硯方睹此,不覺大驚失色,暗想:這項二房也是江湖旺族,譽滿江南,怎地如此不分青紅良白,便對外來的路客下了這樣重的殺招?卻是他身邊的萬得福自忖道:京中來的這同鄉孫某人款款從容、落落大方,言談舉止并無失當,怎麼能眼看他被這浮浪人欺壓?正待飛身上前、出手抵拒,忽見那項迪豪就地翻了幾個昂天背地滾,縮身如一烏龜,打起轉來。
原來孫少華那廂手腳全無動靜,祇朝項迪豪吹了一口氣,便令他登時翻了個四仰八叉,卻不得不因應着自己先前用勢之力,團團急轉,陷地足有三分深淺。
“孫少華、孫孝胥父子偶過此地,不意見識廣杭湖絕技“轉龜奇功”,果然大開眼界!幸甚幸甚、告辭告辭。
”說着,這孫氏父子二人一扭身,朝江幹一帶奔馳而去,轉瞬間沒了影子。
這一場熱鬧究竟惹動牽連出多少恩仇?此際無人能夠預知詳述。
倒是萬硯方、萬得福主仆二人不由得目瞪口呆、意亂神馳。
所幸眼前大禍已弭,斷箭之恥也不消記在他們的賬上。
于是潛行匿迹,尋路找着竹齋街商會會館下榻。
是夜萬硯方自然心事重重,其中最不稱意的便是:身旁這少年怎地有如此驚人的一副身手?
其實對于萬得福而言,這半日的奔波聞見,可驚可愕者亦不在少。
在船舷上打落項迪豪羽箭的那一出手,他自己所知者不比萬硯方多。
原來師父臨行所授的無名身法,他自己并不熟悉,是以南腳來路上日夜思服、輾轉反側,祇求不要生疏放失、乃至錯訛荒廢。
豈料這麼用心揣摩記憶,卻對身法的熟練、貫通有着莫大的幫助。
臨陣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形随意至,反而是一派上乘武術家的架式、氣象。
武林中人稱這種境界為“出神”。
不論南拳北腿、内力外力,是何家數門派,皆知:要“打得出神”非有一、二十年熬練修為不可。
隻這萬得福心思精純、用志不紛,也僅能在萬千手眼身法步的搬演操弄之中不期而然地使出一招一式、令之出神而已。
是夜過半,已當醜末寅初時分,這萬硯方與萬得福各自不能成眠,索性起身。
萬得福栖寄一樓耳房,出戶即是一方天井,便趁着斜月微星,覓着個稍微寬敞的所在,将師父送行時所授的那身法着意演來。
可是演過一遍又一遍,居然沒有一遍能像晝間那樣“打得出神”。
他自己心下焦躁煩悶、自不待言;即使是二樓上房門外長廊上的萬硯方也看得一頭霧水。
及至微曦初展,萬得福已經渾身濕透,祇覺胸脊之間乍暖還寒,原來是汗水裡滲着露水,水火不濟,炎涼相生,不覺打了個冷顫。
誰知經這冷顫一帶,人卻猛可覺得輕了一陣,又騰浮而上,把那一招使了出來。
這一使出不得了,便如同竄躍出手、打落飛箭的那一剎那之間,人從天井中旋身而起,渾似個抛空亂轉的飄花零葉。
萬硯方這一回看得仔細,間不容發的一刻迅即伸出一隻長臂,朝空中來勢祇一抓,再順着來勁往裡一提、一掖,便将萬得福的頸項拿住、輕輕往長廊的地闆上放了,同時說道:“原來你根本不會嘛!”
萬得福确是不會,登時羞得一臉通紅,不住地流汗喘氣,連話也接不上,祇盼腳底能有偌大一個地洞好鑽進去。
孰料萬硯方卻縱聲大笑起來,道:“也罷也罷!我這人好為人師,見不得人癡愚蠹笨;這麼辦;我傳你一個調息運氣的法子,免得你沒事沖身而起,撞花了腦瓜皮不說,撞壞了人屋瓦房梁還得勞我收拾。
”
萬得福聞言,喜出望外,當下松膝要跪,不意萬硯方彷佛早已提防到此,擡手往他腋下一格,道:“我雖然好為人師,卻不喜收徒。
說是傳你調息運氣的法子,也就祇是調息運氣的法子而已。
你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