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樣兒:童子之練此功者不應從肚腹練起,要練得從頭頂囟門處練,不然撐破了肚皮,誰也賠不起。
魏三别無餘事,這就告辭啦!”說着,扭身便走。
“魏兄往哪裡去?日後——”歐陽秋追出兩步,卻聽魏誼正頭也不回地說道:“天下之大,到處可以萍水相逢。
這裡是京師、是首府、是龍蟠虎踞之地,咱們改日到關外、到塞上、到蠻荒僻壤之鄉再會,有何不可呢?”
想這武林之中,江湖之上,多的是擁秘自重、懷奇自珍的人。
尤其是對于傳家之學,即使原非什麼孤本秘笈,也要當作孤本秘笈來看待,豈容他人分潤?倒是這魏誼正,說話瘋瘋癫癫,行事也癡癡騃騃;居然把這麼一部上乘内功的修習之法随手送給個陌生人了。
歐陽秋捧着這本小冊子一面朝客店裡走、一面随意翻看,還不時地回想方才這一幕奇遇。
一時半晌之間,當然還不能盡釋前疑。
可從這店門口經過食堂小廳,忽覺腹中饑餓,便任意揀張座兒坐了,喚堂倌打半斤米飯、一斤牛肉、一碗菜湯、一碗蔬食,又差那堂倌去至房中将妻兒叫下來一同用飯;自己則好整以暇地讀起那冊《無量壽功》來。
這一節得另從歐陽秋的妻子顧氏和他們的兒子歐陽昆侖這一頭往下說。
當時顧氏懷抱着年甫周歲的歐陽昆侖哄睡,聞聽堂倌來喚用飯,還以為丈夫打擂台告捷,即刻回來同她母子一道慶功昵;饒是喜孜孜、笑盈盈地打扮了一番。
片刻之後,顧氏抱着孩子下樓,踅到前進食堂口,見一高頭大馬的身影憑窗倚坐,面前遮着本小書,手上一把一把抓着盤中牛肉,想是丈夫了,這便迎上前去,喊了一聲。
那看書的自然不是别人,可遮着面龐的小書才一移下,卻把那顧氏吓了個血脈債張、魂魄飄搖,随風飛出窗外,徑往雨花台去了——原來祇這半刻工夫,歐陽秋的一張臉上已經浮起一顆又一顆棗大的氣泡。
那氣泡此起彼落,把張歐陽秋的大臉盤腫成個滾着牛眼泡的面茶鍋一般,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倒是桌上落了一疊尺把高的白瓷盤子——原先盛的都是一斤一盤、一盤一斤的牛肉;歐陽秋吃一盤、點一盤,僅這片刻辰光,已經吃下二十多斤了。
顧氏這一驚,登時暈了過去;手上的歐陽昆侖眼見就要摔個蛋打湯飛,那廂歐陽秋豈肯怠慢?一隻大手陡然伸出,比尋常還要長出!尺多來,當下将孩子給撈住,順勢一抖手腕,把孩子抛到另隻臂彎之中,原先這隻手再往下一沉,将顧氏的身子也兜住。
這一切皆是剎那間事,看得一旁的堂倌差一點尿濕了褲子。
歐陽秋猶自驚急未定,且扶妻子坐穩了,喊上幾聲。
顧氏的一縷遊魂好容易尋聲而回,睜眼一打量:她丈夫還是平常模樣,臉上的氣泡也不見了,祇一邊下巴颏兒稍稍有點兒腫,其餘并無異狀。
此際多虧了一旁兩個堂倌多事;一個随顧氏下樓來的說:“這位爺的臉不礙事罷?”另一個手上捧着兩盤牛肉的卻道:“這位爺的肚子不礙事罷?”歐陽秋回神再一尋思,又低頭望一眼還緊緊捏在他指的《無量壽功》小冊子,恍恍惚惚地明白過來——
僅僅片刻之前,他已經且參、且習地打入了這“無量壽功”的第三層心法。
這一層的名目是“川流七坎”。
由于是随手翻讀,歐陽秋并未存心修練,但是目接神會,不知不覺走魂,将一股眞氣從百會、太陽、天眼、人中、牙腮等五穴朝下徐徐注入,經過了空閑、天井、肩井、玄機、氣門,又分作兩股;一股由将台往後脊逼入鳳眼,一股由七坎下行至章門再入丹田。
這十五個穴原本都是點穴家最擅最熟的穴位,倘以犀銳無匹的外力擊之,勢必非死即傷。
然而,當年由曹仁父一人分傳曹、魏兩支的“無量壽功”卻令修習者以意使氣,可由冥坐觀想中将這十五個要害大穴變成充盈内力的氣門——!就好比從人的軀體内部向外開出十五個單向的活塞——始于百會、終于丹田——每個穴位都自成一小宇宙。
功入第三層者尤能體會其“廣開方便門/大展包容量”、廣袤虛空卻堅實飽滿之感。
可這歐陽秋并未從“無量壽功”的第一層“念起三焦”和第二層“氣回五行”逐步修習,得以控制内力出入穴門的虛實強弱;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随意浏覽之間将他畢生勤習外家拳法的一縷陽剛之勁悉量傾出,這勁力在這十五個穴門上失了導引、自然忽沖忽突、進退失據,是以在頭臉之上明顯可見的百會、太陽、天眼、人中、牙腮等五穴之處便冒出了棗粒大小的氣泡。
實則其餘十穴亦複如此,所謂“眞氣跌宕、肌膚暴突”,即俗稱之走火入魔的一種皮相。
幸而那兩個堂倌閑閑問了兩句,歐陽秋方才一悟,連忙掩卷調息——可是為時已晚:此際他骨乏筋困、皮松肉弛,數十年鐵馬硬橋所練成的功夫竟然在那伸手救起自己妻兒的頃刻之間、猶如經曆一場拚死鬥活的大戰而殺脫了力一般幾至廢盡。
此刻的歐陽秋竟連臂彎間的孩兒也差一點抱不住了。
顧氏偏在這時悠悠複蘇,漫聲問道:“打赢了嗎?”
這一問、問得歐陽秋哭笑不得,心頭忽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