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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石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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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詩默誦一遍,才趨前低聲道:“老爺子回祖宗家門,英靈不遠,可以明鑒:家下萬得福、瘸奶娘伺候成服。

    一切從速從簡,實屬不得而已。

    ”說罷又回頭沖瘸奶娘道:“去把“水龍槽”放滿,再搖個電話給張翰卿,讓他即刻張羅一方六尺長、三尺寬、八分厚的青石闆來,徑去植物園荷塘小亭安置;彼處自有警局爺們兒接應。

    叫他速辦速回,天亮之前必得完事。

    ” 過了三刻鐘之久,瘸奶娘将“水龍槽”推來了。

    那原來是一座底下安置了四隻輪子的桧木大桶,五尺多長、兩尺多寬、深可三尺有餘,本是幫中行淨浴禮所用。

    此時萬得福舉起桶中木勺,将清水一勺一勺舀出,朝萬老爺子遺體同那石闆一并淋下。

    立時浸透在萬老爺子袍上的血水便同水勢一道渙出,不多一會兒竟然将堂上光可鑒人的水泥地面漫了個黑深烏透。

     瘸奶娘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萬得福仍自面無表情地舀水淋澆,又過了一、二刻辰光,“水龍槽”中的清水澆完,他才緩緩回身,問那瘸奶娘道:“張翰卿那邊的事兒辦了沒有?”瘸奶娘點着頭、不住地抽搐,道:“說是放下電話就去了;我沒提老爺子的事。

    ” “很好!一時半會兒的這外三堂人馬都毋須驚動。

    ”說着,萬得福再度撲身跪倒,抖着手将萬老爺子那嵌進石闆裡的十隻指頭二掰開,立時,他與那瘸奶娘皆驚呼出聲——卻祇見石闆上留下了幾行極細的字樣;以放大鏡觀之,才勉強看出來那是出自老爺子用指甲尖兒刻下的文字;右手五指底下寫着:“泯恩仇傳香火會六龍知天命”。

    左手五指底下則寫着:“小山重疊誰不語相思今夜雙飛去鵲起恨無邊癡人偏病殘問卿愁底事移寫青燈字諸子莫多言謝池碧似天”。

     想這指尖覆蓋面積,不過方寸,竟能刻寫下較毫芒尤細的文句,可知萬老爺子的内力自是深湛無匹,更遑論這些文句應該就是在彌留之際為掩人耳目而不得不悄然刻出的。

    祇它的内容卻讓萬得福和瘸奶娘傷透了腦筋。

    瘸奶娘是早年抗戰期間萬老爺子于淪陷區收進祖宗家門的一個婦道;當時戰事方殷,這婦道不徒丢了丈夫、斷了腿,連自己剛出世的嬰兒都在逃難的時候亡失了。

    萬老爺子看她無親可依,又正在泌乳,便收了她,也恰可以為一個才剛從戰場上揀回半條小命來的孩兒授乳。

    這婦道本是窮鄉小戶人家出身,從未進過學,久入萬家,也不過是粗識字而已,自然看不懂石闆上刻字的文義。

     至于這萬得福自幼追随萬籁聲、及長又投靠萬老爺子,五十餘年間耳濡目染,倒是稍通文理的。

    是以萬老爺子右掌之下那“泯恩仇傳香火會六龍知天命”等十二字大緻上是明白了。

    隻這左掌之下的四十四字卻是大麻煩。

    由于萬老爺子刻寫之際未加點斷,所以他連句讀都不會。

    持放大鏡反複念誦幾回,祇隐約覺得某些字彷佛押了詩一般的韻腳,可怎麼讀都像是走在路上忽然踢着塊石頭那樣給絆了一跤。

    絆了幾跤之後,萬得福已頗有些心灰意冷的念頭。

    但是轉念一想:老爺子臨去之時寫下這麼兩段文字,其中應有不可輕易告人,卻又十分重大的意思;不如将之妥善謄錄,或許過幾日遇上老爺子幫外那一部雅集中人,便可請教。

    畢竟,他們都是有大學問的人物;更何況夜來出事之前,這些故交至友一定也都在老爺子身邊賞月吟風、舞文弄墨。

    何不等尋着這幾位,再将這兩段文字把去請他們說解說解,便應該能拼湊出一個大約的眉目了。

     一面合計着,萬得福一面對瘸奶娘道:“這“會六龍”的意思再明白不過,我還是得請教請教那幾位爺。

    倒是你在家門裡要特别留神,此時一動不如一靜,免得上下裡外三代九堂亂了方寸。

    這石闆上的文字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那麼小熙子昵?”瘸奶娘含淚問道。

     萬得福忖了忖,道:“他是老爺子要“傳香火”的人,怎能瞞他在鼓裡?祇不過老爺子也說了“泯恩仇”的話,隻怕熙爺火性,按捺不住要尋仇,那可就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這樣罷,熙爺要是回來了,你就往我身上推;我自先去找那幾位高人問個主意,再作道理。

    ” 令萬得福萬萬沒有想到的不隻是萬熙在這一血案中所扮演的角色;此外,他根本找不着那六個向稱萬老爺子知交的老者了——他們就像飄空逝去的肥皂泡,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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