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白色光芒,一望可知是幾支高瓦數的手電筒。
由于這堤廊蜿蜒塘中,作九曲之狀,是以燈光也迤逦漸近,倏滅倏明。
但知來勢甚急,腳步聲更是紛亂雜沓,彷佛出了什麼極其要緊的事。
孫孝胥微一偏頭,仔細聽辨一回,道:“來了四個人,兩位穿靴,許是萬老的扈從。
一位穿着皮鞋,腿腳有些不大靈便。
還有一位——是個高人,穿一雙棉底桑鞋,有上乘輕功在身,腰間還纏着九節鋼鞭之類的兵刃。
”
萬老爺子聞言豁地起身,面露微愠之色,但是這怒意也祇一閃而逝。
不消說:他對手下之人闖入七老這一部“荷風襲月”的小集非常之不悅,但是人畢竟是甘冒大不韪地闖進來了,其中必有緣故,既然不知就裡,此刻又焉能遽然動聲氣?
就在手電筒的光柱漸行漸近之時,趙太初猛可長歎了一聲,道:“果然不妙!”說時迅即将手上的畫再睇視了一遍,接着忽地飄身而起,像張紙鸢似地搏扶搖而斜飛出亭,居然欺身入塘,孤腳站在一支蓮蓬上。
他這一手着實大出旁人意表——想這七老相交已有數十年之久,月行例會亦不祇十餘載春秋,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外号人稱無相神蔔的趙太初竟有這般精純絕倫的輕功。
看他神情凝重,手打亮掌遮住眉緣朝西北方的天際瞭望,似乎露這一起身手并非炫耀,祇是為了避過亭中燈火與閃爍不止的手電筒亮光,想要看清楚蒼穹之中的點點星辰。
果不其然,衆人随那趙太初的目光望去,卻見西北方的夜空之中劃過一顆有如燈泡般大小的流星,這流星通體呈紅色,還拖着一截粉紅色的尾巴。
幾乎便在同一剎那之間,緊跟在紅色流星的後面又出現了六顆白色的流星,亦如燈泡般大小,也各自拖着一截白色的尾光。
且看那紅流星行過中天的瞬間有如焰火般猛然炸裂,迅即消逝得無影無蹤。
卻也在此刻,紅流星消逝之處又出現了一枚泛着青光的小星,幾乎可以看出它是沿着先前那紅流星行進的方向繼續前行,直奔東南方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先的六顆白流星也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分朝東北、東南與正東三個方位散飛而去,當下沒了一點着落。
祇餘那顆青色小星前行未止,兀自掩入一片柳枝之間。
這一切來得疾、去得快,隻是幾眨眼的工夫,便留下一片蒼然夜色,渾似從未發生過什麼的景況。
衆人正狐疑着,趙太初早已飄身入亭,又歎了一口氣。
萬老爺子這時轉臉朝堤廊外的人影瞥了一眼,話卻似是對趙太初說的:“知機子從我畫中窺見了一部天機,你說是也不是啊?”
趙太初尙未言語,李绶武卻一面貼臉湊近放大鏡去觀畫,一面揚聲說道:“這張畫居然先一步演成了适才那一幕星象,的确是神乎其境、妙不可言。
”
其餘諸老各一轉念,赫然發覺自圖的左上角至右下角一線之上,果然有那麼星星點點的幾筆,分别掩映于竹節之上,其分布之态,恰似方才夜空之中競相逐走起落的群星。
“卻有一點不符。
”汪勳如指了指天,又指了指畫,道:“那青色的小星卻不在畫上。
”萬老爺子還來不及應他,百裡聞香魏三爺卻忙道:“癡扁鵲此言癡矣!君不見方才我揭魚皮麼?那極品七星鲈一層膜皮一個斑,斑斑不在同一點上,萬老這幅畫若是上應天象,也當須會通這個道理。
”
“不錯的。
”趙太初眉目稍舒,接着說道:“适才作畫的時候,萬老一時感懷,彈下幾滴清淚,在我這手上的這一幅裡,還可以從這一株——”
“那是陰蹢脈,”汪勳如搶道:“是為足少陰之别脈,起于足少陽然谷穴之後,同足少陰循内踝下五分便是照海穴;這畫是再清楚不過——”
趙太初并不理會汪勳如之言,繼續說道:“這一株第三節右邊,就有這麼一塊萬老的淚迹,這淚落于紙面,将之前竹節的那一筆渲染開來。
”
“我這一幅上也有的。
”錢靜農也拍案贊道:“它就在倪鴻寶那首詩的“煙”字上!果眞奇妙無比。
”
“的确的确!”孫孝胥幾與錢靜農同時說道:“我這一幅的淚漬卻在正中央,與諸君偏偏不同,非但沒有渲染到其它的筆墨,反而就像是一滴顔色較淺的芒點。
在畫中,有如一顆朝露,閃爍晶瑩,剛從葉梢落下。
在我這套竹連掌法裡,它正是一步死裡逃生、敗中求勝的險招。
”
趙太初微微點了一下頭,沖萬老爺子苦苦一笑道:“萬老這幾滴淚灑得玄奧之至,看來當眞是天意如此,殆非人力所能及也;你我兄弟七人,難道偏要落個這樣的結局?”說完,眼眸朝萬老爺子身後一瞬,衆人順勢望去,才看見早有四條漢子悄然在亭外堤廊上站定,與七老相去約莫丈許遠。
當先一人西裝革履,手提黃色皮箱,他身後立着個濃眉大眼的胖子,這胖子生得奇怪,頰邊長了顆龍眼大小的叢毛痦子不說,繞脖頸一圈青紋,遠看不察,還以為教人拿繩子纏絞着,登時就要斷氣的景況。
這胖子旁人且不理會,獨獨沖孫孝胥微一垂首,眼中彷佛透着十分的敬畏之意;也便有這敬意的緣故,胖子的兇惡便大大地減卻了。
幾乎沒有誰察覺:他那一雙房柱般粗的腿子踩的是個小内八步——這種步子看似不具臨敵之意,可是練家子踩來,足跟不着地、足尖虛沾塵,兩腿勁道全在一對拇趾丘上,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