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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老大哥的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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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照應;就算是死了,也還能就庵堂附近覓一空地掩埋,不緻暴屍曠野,變作荒鬼孤魂。

    我老大哥接着打了個奇怪的比方:“這就好比說:叔叔嬸嬸離了老家、投了軍,跟着部隊上了台灣來。

    自己混生活,不如大夥兒一道混生活,這就好比當年漕河糧幫裡的爺們兒一樣,算是入了教廣。

    入了教,教親要彼此幫襯。

    苦雖然苦一點,可是教親終究是教親;有苦大家一同吃,有難大家一同當。

    你好比說住罷,住這眷村;你好比說吃罷,吃這眷糧。

    破瓦泥牆、粗茶淡飯,這和從前咱們幫裡的庵堂沒有什麼兩樣,可大家夥還是一般快活。

    這麼說你懂麼?” “過年還要團拜,團拜完還要摸彩。

    ”我接着說。

     “對啦!這不是很快活嗎?”老大哥笑了,道:“你明白這個意思就對了。

    ”“那村長就是老大了嗎?”我一面問,一面想:家父是鄰長,鄰長起碼要算幫裡的老二。

    “算不得算不得!那差得十萬八千裡,差得太遠了。

    ”老大哥連忙搖手帶搖頭,道:“要這麼比起來,村長不過是個小庵堂的堂主,堂主上頭還有總堂主,總堂主上頭還有旗主,旗主上頭還有總旗主,總旗主上頭還有舵主,舵主上頭還有尊師、護法、正道,再上頭才是總舵主,也就是幫主——不過一般不叫總舵主、幫主,要叫就叫老爺子。

    ” “那你算不算老爺子?” “我算個屁。

    ” “那我爸算什麼?” “叔叔以前在幫的時節是“理”字輩兒的。

    “理”字輩兒底下是“大”字輩兒;所以後來叔叔即便不在幫了,給你起名叫大春,這意思還是不忘本。

    隻不過叔叔不喜歡結幫聚夥這些個事兒;我跟你說的這些,你可别說給叔叔聽。

    知道嗎?” “那你是什麼字輩兒的?” “我麼?我是“悟”字輩兒。

    我還在叔叔底下的底下的底下呢!” “那你還在我底下的底下呢!” “不成這麼叙。

    ”老大哥忽然闆起臉來,正色道:“弟弟你沒有上香拜師,算個空子;叙不得光棍!” 然後老大哥告訴我:若非看在教親族親這兩重關系上,他是不會跟我說這些的。

    即令祇是跟我說,這在前清也是犯了十大戒之第五戒——“戒扒灰”——算是大罪。

    我那時也才知道:家父對幫中事務一向守口如瓶,大約也就是因為他不肯輕犯這第五戒的緣故。

     “可是你自己說我是空子,不算光棍,怎麼又說我是教親呢?” 這時老大哥的神情更加不自在了。

    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包新樂園,另隻手平伸兩指,往煙盒口開封處輕輕一拍,盒口跳起來三支煙,他再用那兩根手指将跳起較矮的兩支煙一壓,便剩下一支了——這個動作(我也是到了很多年之後才知道)正是流離在外、奔波四方的光棍相互辨認的手勢之一;老大哥點上煙,深吸幾口,才呑呑吐吐地說道:“咱張家門兒上下五代,隻叔叔和我混了光棍。

    叔叔好鞋不踩臭狗屎、遠離江湖是非,不問武林恩怨。

    可我不一樣;我、我、我是老漕幫裡混事的——生是庵清人、死作庵清鬼。

    祇可惜咱張家門兒裡沒有人明白庵清的底細,那我張世芳要是有一天死了,怎麼還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呢?所以弟弟!我跟你說這些,等你給祖宗爺爺娘磕頭的時候,就把我講的想上一遍,祖宗爺爺娘就明白了——” “你自己也磕的,你怎麼自己不磕的時候想一遍?” “我一跪叔叔就攙我,他一攙我就來不及跟祖宗爺爺娘報告了嘛!”老大哥說着,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布包兒,一面斜眉斜眼朝外看家父他們是不是回來了,一面把布包兒口的系繩松開,将裡面的物事倒在手掌心裡;那是一枚戒指、一方印石、一隻手镯、一枚方孔古錢、一根發簪、一塊懷表和一管鋼筆。

    老大哥撥了撥、數了數,道:“弟弟你要是肯幫老大哥這個忙,每到年節叔叔請出牌位來叫你磕頭的時候,你就替老大哥跟祖宗爺爺娘報告報告,一回說不完說兩回,兩回說不完說三回;好歹有說清楚的一回。

    這些個玩意兒就合是老大哥謝謝你的小禮物。

    你說怎麼樣?” “這些是幹嘛用的?” “小道具,還都是有來曆的。

    ”老大哥說着,拉我蹲下身,又道:“這手镯,是我們李行李導演拍《婉君表妹》的時候用的。

    唐寶雲要嫁給江明的時候就戴的這個;可江明把她讓出去給他弟弟,沒嫁成。

    這戒指兒,是頭年兒裡拍《新娘與我》的時候甄珍戴的。

    印石,是宋存壽宋導演拍《破曉時分》縣太老爺案上的擺設。

    古錢呢——可不得了!這還是眞骨董,看見了沒有:幹、隆、通、寶、啊!這也是《破曉時分》裡用上的。

    還有這簪子,也是李行李導演剛拍的《玉觀音》裡的。

    這懷表和鋼筆嘛!我想一想……嗯!忘了是不是白景瑞白導演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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