噙上了一點笑意,仿佛仍沉醉在那遙遠的魏晉風流中,一縷輕歎宛如清風般流出:“我甚向往之。
”
楊逸之淡淡一笑。
月光在他飛揚的長發上灑上點點光暈,将他清絕天下的容顔襯托得亦幻亦真,渾然不似俗塵中人。
水汽升騰變幻,他的衣衫在月光下看上去宛如落雪一般,片塵不染。
他輕輕伸出手,修長的指間,一道光暈正在默默流動。
那一刻,夜風屏住了歎息,明月也惶惶退避。
天地萬物,仿佛都不勝他的光芒。
他淡淡一笑,手中的光芒如煙花般消散風中:“今日月華未盛,不宜出劍。
明日此時,候樓仙子于莫支湖畔。
”
嵩山,少林。
少林寺的鐘聲仿佛是天宇中唯一的聲音,在少室山上回響着,傳入昙宗大師的耳朵。
他聽得有些出神。
近日江湖紛湧并起,湧現了數十少年英豪,如同絕世奇葩,綻放出璀璨的光芒,映照起來,他就顯得有些老了。
相傳了千年的少林寺,本應是江湖的中流砥柱,但現在,又有誰看得起他這個少林方丈?他禁不住歎了口氣,若不是幾年前天羅教橫掃武林時,将少林寺的經典一掃而空,少林寺何至于落到今天這個田地?
武林盟主的位子,又怎會讓楊逸之奪去?
昙宗大師想起六年前初見楊逸之的情形。
那是一個大雪的冷天,他拿了塊硬饅頭,給了一個餓暈在山下的少年,他當時并沒有道謝,吃完之後,就繼續向南方走去了。
六年之後,這少年居然重返中原,憑着一柄劍,擊敗不可一世的天竺高手遮羅耶那,赢得了武林盟主的稱号,連昙宗大師都心悅誠服。
當然,他服氣的是這少年的武功,可不是他的地位。
在他眼中,這武林盟主的位子,隻有他,這少林寺的方丈才配做。
這是昙宗大師的心事,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
他是個高僧,所羨慕的并不是個人的榮譽,而是少林的榮耀。
能夠讓少林寺重新成為天下第一大派,是他心底最深處的心願。
為了這一心願,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
但是,現在的他,卻什麼事都做不成了,因為,失去少林寺七十二絕藝之後,少林功夫一落千丈,就算以他的穎悟,也不過是江湖一流高手的水準而已。
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怎麼數都有幾十人,這樣是遠遠不夠的。
昙宗大師的真氣随着暮夜的鐘聲運轉,一直到秋夜的露水,将他的袈裟浸滿,方才收功,緩步向後院走去。
他每天入睡之前,都要去後院的水井前再坐禅兩個時辰。
他如此勤勉地練習功夫,冀圖某一天能得悟大道,重新創出七十二絕藝來。
他甚至是用苦行的方式,來祈禱佛祖的垂顧。
古井四周布滿蒼台,井前濕滑的青石上,擺了個破舊的蒲團,此外什麼都沒有。
當他跨近古井的一瞬間,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原先的那個苔痕蒼蒼的井沿上,竟然浸出了道道水迹,一直浸透了前方的蒲團。
一井秋水仿佛突然滿漲,在冷月清輝的照耀下,淌出一汪淡青色的光華,在井口正中熠熠地聚結,蒸騰起一團三尺高的水霧,還在無聲地轉動。
水霧的中間,赫然是萬千幹枯的烏發,綿延纏繞在一起,隐隐蠕動着,仿佛活物一般。
那烏發卷繞在一起,沒有一根透出水霧的外圍,形成一個巨大的卵形。
突然,水聲一動,清波流溢而出,那團烏黑的巨卵從中間剖開了兩尺長的一條裂縫,露出一個宛如嬰兒般的頭顱來。
隐約可見那頭顱被一叢嶙峋的骨頭撐起,浸在水霧之中,緩緩地蠕動着,仿佛在從漫溢的井水中吸取奈以生存的養分。
而那張宛如嬰兒的臉,蒼白異常,也秀麗異常,青玉般的肌膚,映着淡淡的月光,仿佛籠罩在一層拂動的水光之中。
隻是這秀麗的頭顱旁邊,還挂着另一個拳頭大小的頭顱。
那頭顱委頓變黑,仿佛是一團早已腐敗的毒瘤,與旁邊那清麗的面容對比,更顯得詭異可怕。
這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就這麼盤在井口,等昙宗大師一進來,冷電一般的目光,如利刃般直刺在他的臉上。
昙宗大師自诩禅功精湛,被這目光一照,竟不由自主地一寒,仿佛心底所有的秘密都被看透了一般。
日曜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道:“昙宗大師,你不用害怕。
”
昙宗大師忍住心頭的戰栗,提聲道:“你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日曜輕輕噓了一聲,道:“小點聲,我是來實現你的願望的。
”
昙宗大師冷笑道:“妖魔鬼怪,故弄玄虛!再不快滾,我就要用佛法除了你!”
日曜沙啞的聲音冷冷道:“你不相信嗎?那你看這是什麼。
”
說着,水聲嘩嘩,烏發裹纏而起的黑卵忽然從中間分開,一隻萎縮了的手臂伸了出來,上面拿了一枚白色的令牌。
她緩緩松手,那令牌發出幾聲脆響,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