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身材高瘦,長相有點古怪,一雙烏黑大眼又明又亮,生着一對圓圓的兜風耳,給人非常敏銳的感覺。
他進入房間的腳步輕盈無聲。
男子朝葉辰淵半跪下來。
“‘首蛇道’弟子鄒泰,拜見葉副掌門。
”
葉辰淵示意他起來:“要你快馬趕來,辛苦了。
若非此事重大,我也不動用你們。
這成都一帶,你熟嗎?”
鄒泰點點頭:“住過一年半。
”
“你這趟同來的‘首蛇道’弟子有多少人?”
“還有兩個同門。
”
葉辰淵瞧瞧江雲瀾,又瞧向安放在房間裡,盛着錫昭屏骨灰的那個壇子。
“這一次必定得把那家夥揪出來。
”江雲瀾冷冷說。
“用他的頭,祭錫師弟跟其他四個同門。
”
鄒泰的大眼睛閃動。
“請放心,另兩個同門弟子已經開始在找了。
”鄒泰微笑。
“弟子以‘首蛇道’的榮譽保證:除非那人沒有跟着來成都,否則在副掌門登峨嵋之前,必定找到他。
”
整個成都的本地男人都知道:城裡最大最威風的賭坊,自然就是位于刀子巷的“滿通号”。
官府禁賭,賭坊這等生意當然不能就開在大街上。
巷子雖小,賭坊氣派卻不小。
高大的兩層樓房,門前蹲着一雙幾及人頭高的石雕貔貅獸。
還沒進門,已經聽聞内裡人聲鼎沸。
燕橫聽都沒聽過“賭坊”這兩字,更不知是怎樣的地方。
他跟随荊裂一踏進“滿通号”,但覺一陣混雜着汗臭的熱氣撲臉而來。
其中有他很熟悉的那種人體因為緊張而散發的氣味,一時喚起了平日跟同門比劍練習的記憶。
“滿通号”光是地下一層就氣派不凡,大大小小的賭桌共二十來張,擠滿了兩三百人。
樓上還有隻招待豪賭客的廂房,每手押注都在百兩銀子以上。
荊裂進了“滿通号”,倒有如進了家門。
聽見那些紅光滿臉的賭徒豪邁的叱喝聲,他感到自己身體的血液也都活躍起來了。
他還是披着鬥篷,隻把頭上鬥笠拉了下來。
荊裂看見燕橫渾身不自在的樣子,微笑問:“你覺得這地方很可怕?”
燕橫左右看看。
一雙雙貪狠的眼睛。
桌子上的金錢迅速移換。
如浪潮般驟然爆發的哄叫。
他點點頭。
“其實我們練武的人,跟他們沒有很大分别。
他們賭的是銀兩……”荊裂說着,拳頭輕輕擂在心胸。
“我們賭的,是這身體和性命。
”
荊裂和燕橫這兩個“客人”衣裝奇特,燕橫身上更挂着長形物事,早就吸引了賭坊看門的注意,幾個負責看守的打手,已經悄悄包攏過來,防範他們有何異動。
兩人擁有武者的敏銳感覺,哪會不察知被包圍?荊裂卻不以為意。
兩人擠到一張骰寶桌子跟前。
四周的客人沉迷賭局,自然沒有留意他們。
那主理桌子的荷官,一邊呼喝着催叫客人下注,一邊在注視這兩個怪人。
荊裂伸手進鬥篷底下,解了腰間的繩子,把雁翎腰刀連着刀鞘拿出來,重重擱在賭桌上。
“這一局,我押圍一。
”荊裂把腰刀緩緩推向桌子上,那畫着三個一點骰子的圖案上面。
“殺!”
桌子四周登時靜了下來。
燕橫聽見自己喉結吞咽的聲音。
那四名打手排開賭客,走到荊裂身旁。
其中一人伸手,一把壓住賭桌上的腰刀。
“兄弟。
”另一個打手說。
“聽你口音是外地來的,大概不知道這‘滿通号’是誰開的。
你們收起這東西,就這樣出去,不要回來。
我們就當作從來沒有發生這事兒。
”
荊裂咧起嘴巴,笑得好像真的押中了一樣——不管對方是何等人物,隻要是沖突對峙,他總是感到莫名興奮。
“找一個能作主的人來說話吧。
”他作狀打個呵欠。
“我今天有點累,不想說太多廢話。
”
那些打手仔細瞧瞧荊裂的樣子。
那頭巾之下露出一串串古怪的辮子,發式不文不武,似是外族人。
曆來進“滿通号”鬧事的人,荊裂絕不是身材最高大的一個。
賭桌上那柄腰刀的式樣也平凡得很,不是什麼寶刀。
但賭坊的打手,畢竟在江湖打滾,天天在賭坊裡見到的男人成百上千。
他們直接感受到這個怪人身上散發的危險氣息。
整個賭廳此刻都已靜下來。
全部人都在注視這張骰寶桌子跟前的事情。
一個滿臉髭須的胖壯漢子,這時帶着三名手下,從二樓的階梯步下來。
一聽見樓下大廳靜了,他不必通傳就知道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