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孫無月本人的願望……
——但是,荊裂無法下手。
即使是将死甚至已死的同伴,仍然是同伴。
要他把刀刃砍進一個生死并肩的同伴身體上,他,辦不到。
島津虎玲蘭卻二話不說,提着野太刀一躍上前。
鮮血流入江雲瀾眼睛。
他隻是隐約看見對面一個身影撲前,加上聽見孫無月瀕死的話,心中大慌。
要把劍拔出已來不及。
江雲瀾左手緊抓孫無月的頭發,帶同他的身體快步後退。
虎玲蘭踏步大力揮刀,斜斜劈下。
陰流太刀技·“燕飛”!
江雲瀾拉着孫無月,無法及時急退。
他心裡已有死亡的準備。
野太刀的“燕飛”斬擊,并沒有斬開孫無月或是江雲瀾的身體,而是猛砍在孫無月背後突出的劍刃上。
這一擊角度準确,江雲瀾的古劍雖非凡品,但也抵受不住這五尺餘長的厚脊大刀砍劈,随着一記金屬鳴音,四寸長一截劍尖斷折飛去。
——與荊裂一樣,虎玲蘭也無法朝一個救過自己的人揮刀。
江雲瀾又退了十幾步,感覺已經安全才停了下來,把斷劍拔出已咽氣的孫無月胸膛,左手仍然抓着那屍身的頭發。
他瞧見愛用的兵刃被毀,心中痛惜。
——但劍斷,總比身體斷開好。
荊裂和虎玲蘭并肩,再次舉刀擺開架式,顯然有繼續戰鬥的準備。
——他們自知體能都已經消耗了七八成。
面對武功比他們強,又未有受什麼大傷的江雲瀾,可說沒甚勝算。
然而他們不知道,江雲瀾戰意也已大大減弱。
愛劍被毀隻是其次;對他打擊更大的是,剛才荊、虎二人,确實有絕對的機會,就地把他連同孫無月一刀兩斷。
江雲瀾隻覺得,武當“兵鴉道”武者的榮譽,今夜已經幾乎被自己丢盡了。
這時,荊裂和虎玲蘭後面遠處,傳來人群呼喝的聲音。
巷裡三人同時緊張地往那方向張望。
那是“祥雲客棧”的所在。
遠遠可見有燈籠的光華。
虎玲蘭臉容一緊。
如果來的是“物丹”的後援,那就肯定完蛋了。
“别緊張。
”荊裂輕聲用日語說,臉上挂着笑容。
“要裝作知道,來的是自己人。
”
虎玲蘭瞧向江雲瀾,發現他的神情也有點緊張。
——也就是說,他也不确定來的是誰。
虎玲蘭依荊裂之言,展顔笑了。
江雲瀾确實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
他隻知葉辰淵不大可能再加派人來。
——副掌門對我們絕對信任。
江雲瀾看看地上的屍體。
峨嵋派的人悄悄來了成都,必定是沖着武當而來,也許不隻派了五個這麼少……
江雲瀾背脊流出冷汗。
——如果再來第二批峨嵋槍手,那可真走不掉了……
死亡,江雲瀾并不害怕。
但如果連自己都戰死,等于這次“兵鴉道”四人全軍覆滅。
那将是武當派的重大屈辱。
外邊的人聲和燈火更接近了。
江雲瀾恨恨地瞧着荊裂,心意已決。
他左爪揪起孫無月屍身,右手斷刃一揮,把孫無月的頭顱砍了下來。
荊裂二人不禁動容。
“獵人。
”江雲瀾以斷劍指着荊裂。
“留個名字。
”
“荊裂。
”他說着,把雁翎刀垂下來。
他知道戰鬥已經結束。
“别以為你這次勝利了。
”江雲瀾冷冷說。
荊裂看看地上那四具峨嵋武者的屍身。
他點點頭。
“我知道。
”
“在武當派的霸業跟前,你不過是一顆擋路的小石頭。
”江雲瀾垂下斷劍。
“你繼續吧。
看看你還能像今夜這樣掙紮多少次。
”
“直到你們殺死我。
”荊裂把刀擱在肩上。
“或者我殺光你們為止。
”
“就這麼約定。
”
江雲瀾說時竟然在笑。
那笑容并非譏嘲,而是發自真心。
複仇雖然失敗了,但他心底最深處,卻隐隐有點慶幸。
——若不是以決鬥武者的身份殺死他,不夠痛快。
江雲瀾說完,提着仍滴血的人頭,就轉身奔入黑夜中消失。
荊裂在回味剛才的對話。
他了解江雲瀾的感受。
那群人終于提燈籠尋到這巷子來。
虎玲蘭一陣緊張,轉身舉刀。
隻見那些燈籠上,寫着大大的“江”字。
是岷江幫的人。
來“祥雲客棧”尋找他們失蹤的總管沙南通。
“不是敵人。
”荊裂按着虎玲蘭的手,讓她把刀放下。
荊裂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放松。
傷痛和疲勞這時才一起侵襲而來。
他感到身體像快要四分五裂,不支半跪而下。
虎玲蘭及時扶着,他才不至整個人摔倒。
他用雁翎刀支着地,勉力跪定。
荊裂仰首。
看見黑夜中的澄明月光。
——我生還了。
他心裡默默對自己說。
——還有,對死去的同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