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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四海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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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漳州本是花果魚米之鄉,雜卉三科綠,嘉禾兩度新,俚歌聲靡曼,秫酒味醞醇。

    當然那是治世,碰到亂世,别說拿糧食釀酒了,還能冒煙的家裡就是巨室。

     周駝子道:“林大俠,真得多謝這些日子您的救濟。

    說起來靖南王對您真不比天地會差。

    要糧草給糧草,連你谏言的減免漳州糧稅都批了,雖然漳州也沒有剩下什麼糧食——若不是林大俠在此求情,明年還不知要餓死多少百姓。

    說來也怪,漳州府如今又換了知府,天地會和靖南王不是一夥的嗎?為何牛香主會被靖南王撤了呢?如今又是耿家的家丁,原來的漢軍馬都統掌控了。

    這新知縣真是兇悍之人,喜歡喝醉後騎着馬踩人,連手下主簿都不放過——這快秋天了,日日下雨,糧食還是收不上來,百姓還是苦啊。

    ” 林山石看着山下建牆的老鄉,微微一笑道:“誰勝誰敗,對你很要緊嗎?牛香主也好,馬都統也罷,管他牛頭馬面,百姓都是挨餓的那個,而你這麼玲珑,反正在哪朝都是幫人看家護院。

    ” 周駝子道:“那也是。

    在哪朝都是當奴才,主子好不好純粹碰運氣。

    隻是雨再這麼下下去,大戶也沒糧了。

    我這八卦宗師隻怕奴才都沒得當了。

    ” 林山石前幾十年說話最為厚道,每逢說話總是思前想後。

    上過戰場,見多死人後,變得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他便道:“你個屁的八卦宗師,練武多年,打過幾次架,殺過幾個人?躲在家裡打徒弟,就這樣也成宗師了?” 周駝子一愣,讪讪地笑着道:“宗師說得對。

    宗師天縱奇才,名動四海,隻需三五招,在下就必敗無疑。

    ”林山石心中暗想:前三十年沒一人覺得自己是奇才的,這女兒嫁得好點,朋友吹得狠點,就成天縱奇才了。

    有這麼扯淡嗎? 林山石讨厭武者的谄媚,不去理會周駝子,自顧自道:“若這雨再下十天,誤了秋收,漳州就餓殍遍野了。

    ” 山下,木頭癡指揮着幾十個剛喝過粥的漢子修牆,這群漢子都知道粥是林大俠的,幹得非常賣力。

     周駝子道:“餓殍遍野那沒有辦法,幾十年總輪到一次。

    自己沒本事,當然吃不飽飯,不是每個人都像林大俠這般宅心仁厚肯施舍的。

    即使是林大俠,也隻能借着耿府的關系救得了這幾十個人吧。

    在下有一事不明——你讓這些被救濟的百姓們在倉庫前修這城牆所為何事?通往古一糧倉的山路本就很窄,修了這堵牆,就變得一個關卡了。

    這兒都沒有糧食了,再修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關卡,也沒有用處啊。

    ” 林山石笑了笑,道:“用處——我也知道沒有用處——隻是白給這群漢子粥喝,這就變成施舍了。

    我就是不願意讓七尺男兒覺得自己被人施舍。

    ” 周駝子沉默了一會,道:“林大俠,您這是佛啊。

    ” 林山石道:“哪有什麼佛?若有佛普渡衆生,就不會死這麼多無辜的人了。

    我隻是在沒有佛的地方,盡量做個好人。

    ” 周駝子道:“等大災過後,這些百姓一定給你建個生祠。

    ” 林山石頓覺無限風光,但想起那晚山上的遍地屍首,便道:“那又何必。

    你看這山後荒冢,又有多少人知道。

    活着就好好的活,死了就安靜地走。

    别人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 周駝子道:“林兄大徹大悟了,在下就隻管這輩子活着時不缺銀子花,也就夠了。

    新來馬知府搞了個江東畫展,邀請百姓過去看。

    凡過去的都獎兩斤小米。

    林大俠你也去該去看看了吧,雖然大俠是靖南王的親戚,肯定不愁吃,但知府的面子總要給的。

    否則隻怕在人屋檐下,以後也不怎麼方便。

    ” 林山石皺皺眉頭道:“我一介武夫,又不通文墨,去那兒幹啥?” 周駝子道:“這天下哪來這麼多通文墨的。

    我琢磨着,這畫展多半又是罵滿人的。

    過去露個臉,是表個态度,免得被當成滿清餘孽幹掉了。

    我們這種練個把式混口飯吃的,誰是頭,就給誰當差呗。

    ” 林山石心中一聲長歎道:“把式?他居然把功夫當成把式?自己看不起自己的東西,讓别人怎麼看得起你呢?” 林山石走下山,摸了摸砌好的牆,眼神複雜道:“兄弟們再砌厚點,砌高點,保證紅衣大炮也轟不開才行。

    木頭癡你在這盯着,師父下山有些應酬。

    ” 一個小夥子挑着一方泥土道:“大俠放心,就算修祖墳,俺們也沒這麼認真過。

    ” 閩浙前線也開始缺糧,一些被抓去的漳州壯丁又被耿精忠放了回來。

    抓壯丁時,這群人滿臉淚光帶着一朵大紅花;如今遣了回來,仍然是每人拿回一朵大紅花。

     江東古橋人來人往,用一根紅繩,挂着很多副閩南畫派的作品。

    畫中全部都是滿人欺負漢人的故事:有嘉定三屠、有揚州十日、有在耕地裡圈地養馬的、有逼着和尚留辮子的……老百姓看得也義憤填膺,尤其是那幅耕地裡養馬的畫作引來最多人怒罵。

    有兩個府邊界山裡的壯士有當場想投奔耿軍的,因缺糧被拒絕。

     走到橋頭,最後一幅畫吸引了林山石,因為畫的街道自己依稀見過。

    畫師坐在長亭太師椅上,發亂須長,仙風道骨。

    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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