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腳猴徐精被林芷彤約好去山中踏青,一開始,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年頭,誰見過有姑娘敢單獨約男子春遊?但一想到是這個火燒岸芷山的小師妹,什麼想不通的也都想通了。
雞剛叫,徐精就起來了,對着銅鏡把發髻弄得纖塵可照,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幾個時辰裡至少扯了二十多次。
心裡數百遍地琢磨,這個小姑娘到底是因為太小,又約着師兄胡鬧,還是明白了自己送她香囊的意思——這是要答應自己了,還是要拒絕了?自古等待最是磨人,終于捱到了晌午過後。
才一路小跑,來到鳳凰坡山茶樹下,左顧右盼間,全無了平日的機靈。
山裡的春天總會來得早些,那點點粉紅也不知到底是桃花還是杏花,朵朵白蕾是梨花還是青梅,油菜默默無聞的低調盛開。
一隻小小孔雀從山谷呼地飛起來,彩色翅膀豔麗到讓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孔雀回眸一望,就望出一汪翠玉一般的塘水。
鬼腳猴半天等不到人,用手不斷地抓自己的頭發,圍着樹轉了一圈又一圈。
正不耐煩時,一個青棗突然從樹頂掉下來,頭頂上傳來女孩子銀鈴般的笑聲:“臭猴子,你改跟周駝子練八卦了啊,圍着樹轉啊轉啊轉——嘻嘻——真像個陀螺。
”
徐精又惱又喜,道:“沒想到你躲起來了,讓我好找。
”後退幾步,連跳帶爬地也飛到了樹上。
兩人一人一根樹枝懶懶躺好了。
兩隻斑鸠被驚得飛走了。
林芷彤拿一根樹枝遮住太陽,幽幽地道:“每天在家都悶壞了,就想找個男人陪。
”
徐精剛躺下就被吓壞了,道:“你說什麼?”
林芷彤道:“想找個男人陪啊!”
徐精裝作見多識廣,顫抖着手卻不聽使喚,說了句:“哦。
”
又接着道:“那,芷彤,如何是我?”
林芷彤趴過來,用樹枝搔他得臉,睜着半隻眼閉着半隻眼道:“你裝?”
徐精隻覺得渾身酥軟,結巴道:“你……知道了……啊?”
林芷彤笑道:“誰不知道啊。
”
徐精一怔,心想這活雌獸該不會把我送她香囊的事到處去說吧,好在看起來她也不讨厭我——她本來喜歡我的——隻是我不敢相信而已,過一陣子就托人來提親好了。
林芷彤道:“娘早就知道是你找你舅舅給我爹弄到的路引,說再也不讓你登我家家門了。
”
徐精一愣,緩緩道:“啊,是知道這個了啊?”
林芷彤道:“對啊,就這個。
你當是什麼?”
徐精道:“哦,沒什麼——你看那隻老虎,跑得多快。
”
林芷彤有些莫名其妙地道:“你發燒了吧,哪有什麼老虎,就會騙人。
”徐精讪讪地臉紅了。
林芷彤躺在樹枝上談起着自己家的小白枕頭,繡的野雞手絹,木頭癡練武又練出了什麼笑話。
徐精隻呆呆地坐上旁邊,傻傻地笑着,偶爾回應也是嗯呀了事。
他感覺自己從沒有這樣笨過。
林芷彤奇道:“幹嘛啊?你害怕不能去我家練武難過了嗎?其實我是很感謝你的。
雖然我爹打了我一下,但隻有我最懂爹的心了,他其實心大着哩,真不想窩在這個地方,至少不完全想。
爹這麼癡于練功,遲早會成一代宗師的。
等我長大了,我也不要被關起來,你給我弄路引啊,我要成為美人宗師。
”
徐精咬了咬牙道:“這個好辦,送八舅的酒我來買——你知道嗎,其實你很美的。
”
徐精忐忑不安地望着林芷彤,臉上挂着裝出來的嬉皮笑臉。
林芷彤點頭道:“我知道啊。
”
徐精被口水嗆住了,正想挖苦兩句,見芷彤埋頭玩弄自己的頭發,像個精緻的無錫瓷娃娃。
那小山眉淡淡地挂在鳳眼上,嘴巴精巧得像個櫻桃,粉紅裙子下露出一段小腳,不由地又心跳不止。
徐精鼓起勇氣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下,他暗暗告訴自己反正她什麼都不懂,就算她懂,男子漢大丈夫沒有什麼好害怕的,要怕也是女人怕吧。
他顫抖着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送你香囊嗎?”
林芷彤道:“沒吃飯嗎?聲音這麼小?沒聽見。
”
“你知道我為什麼送你香囊嗎,小師妹?”徐精一字一頓道。
林芷彤斜着眼大聲道:“你想要我呗。
”
徐精道:“是……不……是……是……”
林芷彤道:“到底是還是不是,你是想讓我做你的新娘子?”
徐精擦了擦汗道:“嗯。
”
林芷彤跳下山楂樹,高興得拖着裙子轉了好幾圈。
徐精如釋大負,跳下樹默默地看着師妹轉圈圈。
覺得身體飄飄地像片羽毛。
如果能娶了師父的女兒,再進府上做個最好的捕快,這人生是多麼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