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彤正在磨刀,這已經是第七日。
刀早已雪亮,刃早可斷發。
她坐在磨刀石前,覺得很難受:爹爹不在了,家不能回了,小白被燒壞了,至于那隻在山茶樹下卿卿我我的猴子,提都不想提了。
若不是娘,她早就去劫獄了。
七天前的那個晚上,林芷彤曾又一次披上夜行衣,拿着一把菜刀,就往牛頭山去過。
結果在路中間遇上了娘,她想越過娘,可是娘竟然向她跪了下去,道:“若去劫獄,就不起來。
你爹真上了法場,你可以去救他,大不了全家一起走。
若爹隻是坐幾年牢,絕不能再把女兒賠進去。
”氣得芷彤兩腳直跺,然後母女倆在驿道上抱頭大哭。
回到破廟,見娘滿臉笑容地煮面條。
這裝出來的笑容,看起來比什麼都心酸。
芷彤說:“娘你還是哭吧,我覺得你哭出來會好點。
”
袁氏擡着頭道:“不是哭過了嗎?哭過了就算了,人哪能總哭?娘小時候啊,漳州西城山後面的田都是我家的,後來連嫁妝都沒有。
這人情冷暖,世态炎涼看得多了,還不是過來了?我一直告訴自己,人哪,沒事的時候膽子小點,有事的時候膽子大點。
”
木頭癡砍來了柴火,二話不說開始做飯。
袁氏搶過鍋鏟道:“木頭癡,你也幫不上什麼忙,回去吧。
師父不在,練不了什麼功夫了。
”
木頭癡頭也不擡,道:“我不走。
”
袁氏翻了個白眼道:“你不走——你這麼呆滞,在這除了礙事還能做什麼?我家現在已破落了,哪還養得了閑人?再說,你是一個大男人,跟兩女眷住在這破廟裡終歸也不方便。
”
木頭癡呆了呆,緩緩地道了聲“保重”,悶悶地走出廟了。
林芷彤道:“娘,你幹嘛要這樣說話?師兄能吃幾個飯?”
袁氏歎氣道:“哪是飯的事,他娘身子骨不好,又一個獨子,别連累他了。
明日,你再同我出去找找人。
然後你去找找猴子,打聽一下爹爹的消息。
”
林芷彤抓着衣擺道:“我不去,何必看人臉色。
”
袁氏摟着芷彤道:“那就娘一個人去。
你找找猴子打聽下爹的消息,尤其是别讓爹爹在裡面挨打,需要打點什麼我們想辦法。
”
林芷彤一千個不願意,可是想到娘又要去求人,爹爹還在裡面,便點了點頭,道:“娘,我家還有多少銀子?夠不夠打點?”
袁氏搖搖頭道:“自古衙門就是個無底洞。
我們這點家當哪夠吃一口的。
我要想點其他法子。
我就不信好人被冤,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
林芷彤見娘眼神裡的堅定,驚詫道:“娘,你好像變了個人。
你就像一根藤。
”
袁氏道:“誰願意變狠啊,隻是娘見過繁華和衰敗,知道沒有過不去的日子。
”
趁着傍晚,袁氏蒙上面紗。
回娘家,輾轉又找了幾個熟人湊了些銀兩,徑直來到了阮如梅的房裡。
阮如梅并未躲避,泡了壺茶道:“林兄跟我投緣,誰知會有此劫,也不知有什麼能幫夫人。
令媛還好?夫人看緊一些,免得又闖禍。
”說罷看了看外邊的岸芷山。
袁氏萬福道:“福禍自有天數,我們隻能盡人事。
先生,奴家還真有一事相求。
”說罷拿出一大錠銀子來。
阮如梅一驚,站起身來。
袁氏道:“今同客棧是漳州府最大的客棧,每日車來車往,門庭若市,都愛聽先生說書。
若先生能在書社,說說我家那個武呆子被冤之情。
不論有用沒用,我都會重重酬謝。
”
阮如梅倒吸了口寒氣,他知林家頂多隻算中戶。
這一大筆銀子,足足有四五十兩,能置七八畝良田。
這也幾乎是傾家蕩産了。
如此相托,隻是讓自己編幾個故事?
阮如梅道:“夫人客氣了,這林兄還有沒有什麼頭銜,可曾做過什麼大善事,有沒有何人何勢力可做靠山?”
袁氏道:“靠山應該沒有,隻有一身臭脾氣;頭銜也沒有,朝廷禁武,他又不願效忠權貴;至于善事,無錢之人談何行善,但街坊鄰裡都知他是好人罷了。
”
阮如梅默默聽着。
袁氏又道:“他是少林派的。
我也曾想過借助師門,但後來想想算了,少林派肯定不會為了這事惹官府。
别看世外之人,他們精着呢,連弟子下山都絕不準露功夫,免得沖撞了八旗武士。
山石這趟出門,就是為了參加白鶴門的比武,也不知赢了沒有。
”
阮如梅道:“少林白鶴門?現如今林兄請訟師了沒有?”
袁氏道:“原來很多人推薦,一聽是這樣不知深淺的案子,就沒人接了。
倒是被騙了好幾次銀子,阮先生可願意出手?”
阮如梅道:“我不善刑辯。
請不請訟師也不打緊,大清國什麼時候見訟師赢了官府不想你赢的案子?隻是個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