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耿精忠果然起兵造反,自稱總統兵馬大将軍,扣押福建總督範承谟,派遣大将曾養性、白顯忠、馬九玉兵分三路攻打浙江、江西。
不管是那個藩王,旗幟自然也是為崇祯皇帝吊孝,反清複明重整漢室江山。
天下人都知道,滿人就是這幾個漢人帶進關的。
但時也,運也,命也,現在還真有一群民族狂熱者又聚在了最厭惡的漢奸旗下。
臉這東西,對于政客來說,從來不屬于必需品。
康熙一邊派大将書傑前往剿賊,一邊大興漢學。
先是請天下大儒入京教導八旗貴族,下令擴招博學鴻詞科,又是派宜妃郭絡羅氏,惠妃納喇氏,大臣索額圖、納蘭明珠、遏必隆、莫洛、米思瀚、耿聚忠等至親女眷共四十多人組成母儀巡講團,随着繁神侯顔雨秋去學規矩。
連傳教士湯若望的學生,唯一在華修女費迪南德,也被派去學漢人禮儀。
在三藩壓力下,滿清對漢學之敬,于斯為盛。
但林芷彤沒去多遠,告狀信就如雪花般飄到了康熙皇帝的桌前。
萬歲爺隻好苦笑着把林芷彤提前召回,免得壞了滿漢一家的大局。
剛開始時,林芷彤不算壞學生。
初到繁神侯府,能坐在學舍裡讀書,林芷彤很是興奮,以前那都是趴在窗戶外蹭着識幾個字,如今學舍内有張位子,也便立志好好讀書。
但做好學生知易行難,先不說那些女紅之類多麼無聊,單是教書先生不苟言笑的臭臉就夠可惡的了。
第一堂課,顔雨秋親自道:“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
諸位夫人,來此聖人之地學習。
一定要思考,有疑便問。
這學問、學問,一小半是學,一多半是問。
學宮之内,是明智辨理的地方。
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做學問也不必有什麼顧忌。
唐代韓愈又道‘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
講的也是有人生的大疑惑一定要問出來。
這次諸位夫人來學,簡單的講,便是四個字——三從四德。
三從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衆貴婦人學得很認真,有家學底子的,就用娟秀的小楷工工整整地抄在宣紙上。
想一想,能在曲阜繁神侯府學《女戒》,這份殊遇,怎麼也是一份日後在家人閨友裡的談資。
林芷彤第一個提出了疑惑,道:“先生,你說要‘三從’,這是為什麼?”
顔雨秋笑道:“因為這是乾坤陰陽之理,是天之道。
”
林芷彤想了想,道:“先生,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
顔雨秋:“側福晉,請你翻開書,《儀禮·喪服·子夏傳》。
看到了沒有?這是書上寫的。
”
林芷彤道:“先生,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
顔雨秋疑惑道:“書上寫的啊。
”
林芷彤道:“我問的是為什麼。
不是書上寫沒寫,書上寫的也可能是錯的,我那兒就有個說書先生,說的一大半是自己瞎編的。
”
顔雨秋臉終于闆了起來:“這是聖人所寫,是‘四書五經’。
不是販夫走卒的下流玩意兒。
”
林芷彤坐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又站起道:“那就更有問題了,你這等于是用聖人自己的話來證明聖人說得對。
這就像林芷彤說自己天下武功第一一樣,難道我就真成第一了?”
顔雨秋臉青了一半,另一半強撐着笑,讷讷地道:“側福晉這話也是新鮮,不僅新鮮,還透着輕狂。
讀書一定要踏實,輕狂是不成的。
”
林芷彤道:“先生,我沒有輕狂啊,不是你說的有疑惑就要問出來嗎?”
顔雨秋語塞,隻好不理會她,又講了些忠孝仁義悌的道理,如君要臣死,臣不死就是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就是不孝。
林芷彤又站起道:“若君是錯的,也必須得死嗎?”
顔雨秋一愣道:“側福晉。
這是聖人學宮,連萬歲也要門前下馬,還請莫太恣肆荒唐。
”
林芷彤也一愣道:“不是說做學問也不必有什麼顧忌嗎?先生,這又關萬歲爺下不下馬什麼事?”學舍内一片騷動。
顔雨秋道:“若君父有錯,也隻能苦谏,錯了就該殉道。
聖人從沒有勸人作亂之理,隻有忠君不二之說。
若人可忤逆,即壞人倫,這豈不是乾坤颠倒,天下大亂嗎?”
林芷彤道:“殉道是什麼意思?”
顔雨秋正容道:“邦有難,以死報君。
”
林芷彤聽得豎起了寒毛,覺得若皇帝哥哥是個昏君,自己就該跟着死,自己十有八九做不到。
但也肅然起敬,問道:“這繁神侯府千年裡隻怕殉了很多次道吧?”
顔雨秋聞言面色大變,這千年裡,幾乎無論哪朝哪代,繁神侯府幾乎都被優容。
尤其明朝待其不薄,但滿清入關後,繁神侯府很快降清,引起很多大儒士子不滿,顧炎武等前明餘孽多次作詩譏之。
但能談到這個問題的都是儒學大家,一般士子既想不到此問。
若不是知道她是太師的側福晉,顔雨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