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道:“你确實是在闖禍。
你這樣做是玩火,比你女兒玩得還大!”
林山石道:“有些事不是強求的,是攤到你身上了——練武之人,總要對得起一個俠字。
”
袁氏道:“你知道前線打仗的人現在很缺糧食,你手裡居然有這麼多糧食,卻一直隐瞞着不告訴官府?你知道有一個詞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
”
林山石道:“什麼意思?”
袁氏道:“就是老百姓有塊寶玉,然後就被人殺了。
其實這百姓沒有罪,但他手裡的寶貝太惹人眼紅了,亂世之中也就必死無疑了。
”
林山石湧起一陣恐懼——自出獄以來,一邊享受着莫名而來的虛名,一邊也時不時飄起死亡的心悸。
他渾身顫抖了一下。
袁氏把門闩扣緊,道:“這鑰匙在你手裡,還有沒有别人知道?”
林山石想了想道:“應該沒有了。
清廷跟耿王的人互相殺戮,這漳州城都來來回回換了不知多少次主了。
知道有夾層的人,估計都死光了。
就算官場中人懷疑有夾層,也很難找到地下銅門,找到了銅門也不可能知道兩把鑰匙都在我這兒。
”
袁氏一字一頓道:“我隻是個婦人家,隻想着平安就好。
既然沒人知道鑰匙在這兒,這就好辦了。
若你想賭一把,可以把鑰匙交給耿王莊,或者那個萬雲龍,他們現在占領着福建,且也對你不錯。
我聽說朝廷在戰場上老吃吳三桂的敗仗,昨日問阮先生,阮先生也說康熙帝年幼,打仗可能不是吳三桂這樣宿将的對手。
若你帶着這麼多糧食投靠藩王們,這自然是大功一件。
說不定藩王真打回了京城,到時撈不撈得着官做無所謂,或許還能保護一下京城的女兒、女婿。
”
林山石煩躁道:“不好。
這又不是他們的糧食,也還不知道我們那個女婿站在哪邊,我也不願意去求那份富貴。
”
袁氏道:“那就還有種處理方式,你把鑰匙的事忘了,把鑰匙埋進土裡,永遠别跟人提起,誰都拿你沒轍。
這樣還有個好處,萬一清廷勝了藩王,鑲藍旗又回了福建。
你再把鑰匙還給清廷,在藩王統治下,你保護了大清的糧草,這也是大功一件。
若女婿真跟了他哥,或許又能幫幫他們。
”
林山石道:“沒看出來,你腦袋這麼厲害!”
袁氏高興道:“廢話,你也不看看你是誰救出來的。
我可也曾是大戶人家,可惜不是個男人,否則,憑我小時候聽過的書,那也是一代豪傑。
”
林山石道:“幸好你不是個男的。
你還嫌死的人不夠多嗎?天下就是太多想當豪傑的人了,才會這麼亂。
”
袁氏道:“總之,你千萬别發傻,去發放糧食。
你當這糧食是你的不成?誰拳頭大,才是誰的。
你去分糧食,你是誰啊,你拳頭大嗎?你想幹什麼啊?”
林山石氣鼓鼓道:“我是少林大俠,我就想多救幾個鄉親。
”
袁氏道:“你隻會害死鄉親。
你一打開糧倉發糧,官員自然就會派人來搶。
鄉親自然不肯交出糧食,你覺得這些餓得半死的鄉親還打得過官兵嗎?”
林山石一顆沸騰的心跌回到了冰窖裡。
他有些後悔去撿起索大人的鑰匙了。
林山石一向很聽袁氏的話,從牢裡出來就更聽了,悄悄地把鑰匙埋在了土裡。
可是隻要一出家門,看到滿街挨餓的人,他就覺得心裡有把刀子,在那攪啊攪,有時呆呆地望着街角死去的孩子,恨不得把自己一身的功夫廢了。
林山石已經好多天都沒有練功了,有時站在木人樁前,卻沒有一絲精神,隻是望着梅花樁發呆。
袁氏歎氣道:“當家的,要不你夜晚去糧倉偷點糧,動靜小點,偷偷分一兩個災民吧。
”
林山石苦笑道:“那有何意義,救兩三人,殺兩三萬人,莫非我良心就能安了?況且,隻要分糧,糧倉的秘密就多半守不住了。
”
袁氏看着外頭,又有一大媽餓倒,便從自己鍋裡舀了一點粥送過去,道:“幸好牛知府又送了些糧來,否則我們自己也要斷炊了,木頭癡和他那個娘,吃得也不少,牛知府送的量卻越來越少了,估計整個福建都缺糧。
我想天地會的人也不是全無良心。
要不,你過去探探萬雲龍的口風,我看他挺豪爽的。
說不定,他會準許你打開糧倉,拿出部分糧食先救濟百姓,等到秋天糧食熟了,這一關也就熬過來了。
”
林山石眼睛一亮,道:“婆姨,你肯讓我救百姓了?”
袁氏道:“以前很煩你打拳。
但你不打了,那跟死了又有多大差别?”
林山石找到牛知府,要了匹青馬,說要去前線投軍。
牛知府喜道:“好,早就該如此了。
萬大哥如今在江西上饒打仗,你過去他會很開心。
最好沿路多召集一些人,比如少林弟子,一起進天地會。
”臨行還再三囑咐,一定要直接找上饒的萬雲龍,這福建一路上雖都是友軍,但關系複雜。
就算是耿王莊的人,也畢竟不是天地會弟兄。
林山石把白鶴武館的大門用鐵鎖鎖住。
他覺得一個開了武館的師父,不管有沒有徒弟,首先必須對得起一個俠字。
這是天經地義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