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瑟躺在混凝土的人行道上,他的眼睛透過滾滾濃煙凝視着黃色的街燈。
他想如果現在是夏天的話,蚊子會在路燈上持續數月地飛舞不停。
漸漸地,他感到眩暈,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兩手捂住了腰部的傷口。
他驚異地發覺除了腹部的大腸感到一陣陣搔癢,其他部位毫無疼痛。
子彈也擊穿了他的背部,但也隻是發癢的感覺。
盡管他血迹斑斑遍體鱗傷,可卻沒什麼痛苦,仿佛身體已經不再屬于他了。
他靜靜地聆聽警笛的呼嘯,從開始斷斷續續的鳴叫,到連續不斷的長鳴,時近時遠。
有時,警苗聲好像就在街上響起。
“就在這條街上。
”他自言自語道。
可他的聲音似乎在遙遠的地方,思緒也脫離了他的身軀。
他吃力地移動—條腿然後另一條,擡起頭躬起背查看傷口。
幸好,子彈沒有把他的脊椎射斷,雖然不感到疼痛,但他知道緻命的傷口使自己活不了多久。
想到這裡,他感到吃驚——面對死亡他竟會如此從容。
他的目光離開街燈向燃燒的法院那邊望去,火焰已蹿上了法院的樓頂。
警察局的每扇窗裡都冒出一股股煙霧。
“裡面的牆壁不久前才被粉刷一新。
”他感慨萬分。
突然他覺得身邊好像有人,他看到一個老婦人正跪在他的身邊。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嗎?”她輕輕地問道。
望着這個冒險前來幫助自己的老婦,提瑟連忙道:“不,不,謝謝。
”可他似乎聽不清自己的聲音。
“沒什麼需要你幫忙的。
不過,你知道那家夥受傷了嗎?他死了嗎?”
“我想他受傷了,”老婦回答道,“我從隔壁的房子裡看到他摔倒在地,就在警察局旁邊。
但我不能斷定。
”
“我明白了。
”提瑟簡潔地說。
“我家的房子着火了。
家裡有人被子彈打中。
我給你拿一條毯子好嗎?需要水嗎?你的嘴唇很幹。
”
“是嗎?不,不需要。
謝謝。
”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提瑟感到自己的聲音在遠處飄蕩,而這個老婦的聲音卻近在咫尺。
越來越清晰的警笛聲在他的耳際震蕩。
一切都颠倒無序:他似乎魂不附體,可外界的事情都在他的體内。
他感到不可理喻,準備向老婦訴說。
可當他擡起頭時,老婦已經杳無蹤迹,好像剛才跪在身邊的是個幽靈。
這預示着什麼呢?提瑟苦苦思索着。
刺耳的警笛聲又拉響了,尖利的鳴叫如同刀刃戳穿了他的腦袋。
他望着市鎮廣場袅袅升起的煙霧以及調轉車頭朝這裡疾駛而來的警車,仔細數了數有六輛警車。
遠處的物體他從未看得如此明晰,每個細節都一覽無餘地呈現在眼前,警車頂部閃爍的燈光由紅到黃變換交替,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坐在擋風玻璃後面的人都清清楚楚地映入他的眼簾。
他的視覺從未這麼靈敏。
他感到眼前的街道在旋轉,為了防止嘔吐隻得合上眼睛。
他真想把受傷的腹部扯爛嘔吐出被擊中的内腸,然後躺在這裡無牽無挂地辭别人世。
遭受了如此嚴重的槍傷早該嘔吐不已,可他強忍到現在。
如果他即将死去,他确信自己已是苟延賤喘,仍不能屈服于命運,隻要一息尚存就絕不認輸,抗争到最後一刻。
警車的輪胎在地面上碾過,發出尖利的摩擦聲。
當他再次擡起頭時,發現警車正停留在警察局的下面,車還沒有停穩警員們就急不可待地跳出車外,警笛聲漸漸減弱。
一個警察用手指着他躺着的方向,警員們一起朝熊熊燃燒的火光沖去,他們一邊跑一邊用手護住臉以免被火灼傷,人行道上響起紛亂的腳步聲。
突然他在人群中發現了特勞特曼,隻見他手持一把機關槍,提瑟斷定那槍一定是來自其中一輛巡邏車。
他看到科恩也在人群中。
科恩一邊跑一邊對一個人吩咐道:“回到警車上去!呼叫救護車!”他揮舞着手向另一些人發号施令,“把這些人從街道上趕走!讓他們回去!”
哪些人,提瑟不明白。
突然他發現街上冒出了十幾個人,他駭了一跳。
這些人是跑來看熱鬧的,他們目光如炬摩肩接踵地朝提瑟湧來,提瑟舉起雙手躲閃着氣憤地叫道:“不!”警察迅速沖上前擋開人群,将他團團護在中間。
“那個逃犯?”提瑟詢問。
“不要說話,”科恩制止了他。
“我想他中彈了。
”提瑟鎮靜自若地說。
他打起精神試圖體驗對方的狀況。
“沒錯,他中了我的子彈。
”
“你需要保存體力。
不要說話。
醫生正在路上,很快就到。
我們本應早點趕到這裡,可火勢太大不得不繞路。
”
“你聽。
”
“放松一些。
你已經竭盡全力了。
現在讓我來處理吧。
”
“但我得告訴你他躲藏在何處。
”
“這兒!”一個女人站在房前草坪上尖叫道,“就在那後面!快點叫醫生!”
“你們八個跟我來,”科恩吩咐道,“迅速散開,兩邊包抄。
要小心謹慎。
剩下的人把街上這些人驅散。
”
“可他不在那裡。
”提瑟想告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