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道别。
等到一覺醒來,已是半夜時分了。
看到他終于醒來,閻麗雯扶他坐起來些,背後墊兩個枕頭,又絞一塊毛巾為他敷着,才拿出一個大包,交給了他。
這是什麼?
韓東新吃了一驚。
你怎麼忘了,當時不是那個李經理親自交給你的嗎?
李經理……大包……韓東新吃力地回想着,卻恍恍惚惚,頭沉沉的什麼也想不清楚。
他打開紙包,裡面是一沓沓嶄新的票子,連編号都挨着的,顯然剛從銀行提出來。
這是多少?
五萬。
他說另外五萬,将來用支票打到單位賬上。
這樣恐怕不好吧……韓東新竭力思索着,當時的情景實在已很模糊。
一點兒也想不起來,隻好搖搖頭說:算了,既來之,則安之,等明天上了班,你就把它交到單位去吧。
總之,這筆款都是贊助單位的,我們個人不能留,留下不好。
好吧,我聽你的。
閻麗雯似乎有點兒遺憾,依舊聽話地點點頭。
就在古城區紡織廠改造項目即将竣工的時候,一個不幸的事故發生了。
後整理部分的一号車間突然發生大面積坍塌,一下子死了六個進行機器調試的工程技術人員和工人。
這一事件的發生,震驚了省市區三級領導,引起媒體廣泛關注,也引發了人們對工程發包過程種種不正常現象的大量猜測。
韓東新當時正在外地開會,魏剛一天到晚給他打電話,向他通報各種各樣的消息。
什麼全書記陪着一位副省長參加現場搶救啦;齊秦和項目領導組組長老侯連續數日不睡覺,一直在現場指揮救援啦;什麼工人們開始上訪,打出了清除腐敗的旗幟,把市委大院包圍啦;什麼省市兩級成立了一個聯合調查組,進駐該廠開展工作,老侯和齊秦等人都接受了調查組的詢問啦……對于這些情況,韓東新自然十分關注,也指示市經委要把自身掌握的情況寫成專題報告,并積極配合調查組的工作,但他隐隐地覺得有點不對。
怎麼組織聯合調查組,竟沒有從他們經委抽一個人?在這種關鍵時刻,他必須回古城去。
馬拉松式的會議還有一天結束,緊接着還安排了兩天參觀遊覽,但他的心早已回到了紡織廠事故現場……假終于請妥,明天一早他就要驅車返回了。
就在這一天晚上,一直樂觀、興奮的魏剛忽然連聲音都變了:
别說了,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聽夠了!魏剛終于忍耐不住,心劇烈地跳動着,好像随時要梗塞似的,兩眼也像在噴火,直直地盯着他:說了這麼半天,你跟我來這個,你哄三歲小孩子去吧!我魏剛倒了黴,也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
說來說去,韓東新不就是說話随便一點,辦事直了一點,與你們的利益發生了沖撞,你們就往死裡整他嗎?你說你不放過一個壞人,在我看來,齊秦這個人就是壞人,想不到你來古城才幾天時間,就和這樣的人沆瀣一氣,穿一條褲子了,真讓我寒心、痛心……我可警告你,如果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會栽大跟頭的!
一見面,全世昌就笑呵呵拉住他的手,兩個人一起跌坐在沙發上。
全世昌身穿浴衣,趿着拖鞋,一臉勝利者的得意與自豪:
我知道你就要來,你果然就來了。
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都不見你的面?
我忙,您更忙。
我忙什麼,全市二百萬人,我應該是最輕閑的一個。
這叫垂拱而治。
對,就是要這樣。
你這個人很傲的,無事不登三寶殿,當然,我也完全知道是為什麼而來的。
但是,今兒咱們不談别的,隻談談哲學問題,如何?
全世昌一邊說,一邊笑眯眯地看着他。
魏剛說:這還用你說?但是,你也不想一想,調查組如果沒征得全世昌同意,能随随便便關一個正縣級幹部?而且我始終覺得,這事脫不了全世昌的關系,極有可能還是他授意的呢……
韓東萍立刻打斷他的話:正因為這樣,才更要理直氣壯地找他!你難道沒聽過,解鈴還需系鈴人?而且,現在也沒有别的更好的辦法,已經到這份兒上了,與其拐彎抹角,托這個托那個,還不如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對不對?
魏剛想了想,也的确沒有更好的辦法,隻好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明兒我就去走一趟。
别等明兒了,現在就去。
當他終于走出這個幽禁的環境,又開始自由呼吸的時候,第一個迎接他的不是閻麗雯,也不是魏剛和家裡的其他人,而是同樣灰塌塌的馮慧生。
直到這個時候,韓東新才弄清楚,原來馮慧生就和他一牆之隔,也同樣度過了這樣一段難忘的歲月。
看到他,馮慧生像笑又不像笑,走上前拉住他的手,一直走了好長一段路,才長歎一口氣說:
出來了?
出來了。
你也出來了?
也出來了。
給了你個什麼處分?
我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下一步,你想幹什麼?
後來,他終于說煩了也說累了,同樣無動于衷地以沉默和這些道具對峙。
然而,每當這個時候,這些人又提出了一個個同樣的問題請他回答。
直到有一天,大家似乎都煩透了,才一下子點出了實質性問題:
你是不是從某企業拿到十萬塊錢的贊助?
你是說……十九局?
對。
那不是我,而是我老婆……不,也不是我老婆,而是她們單位……
說清楚點,究竟是還是不是?
是又怎麼樣,那是李經理對古城梆子劇團的贊助……不,也不是贊助,而是一種投資。
是贊助還是投資,用不着你來判定,你隻說事實就行了。
沒有什麼事實,就是這樣。
你們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接受這筆你所說的贊助的?
你馬上回來吧,事情正在起變化。
這幾天我和你姐、你爸天天都在分析有關情況,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在把矛頭指向你們經委……
不可能,絕不可能!韓東新雖然吃驚,但一點也不驚慌:這事和我們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完全是齊秦、老侯他們一手操縱的,怎麼會追到我們頭上?
聽罷韓東新詳細的叙述,魏剛似乎鎮定了些,卻依舊憂心忡忡:
我告訴你,也許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根據現在調查的情況,齊秦并沒有任何責任,老侯也不過屬于領導、監督不力,給個警告處分得了。
問題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區委、市委如何向社會交代、如何向省委交代,總要捉一個頂杠的吧?
那也捉不到我頭上,我和他們一點兒也不沾邊兒。
你仔細想想,真的一點兒也不沾邊?
真的。
那就好……不過咱們現在處的位置卻很不利。
一方面,單龍泉他們那一派的人不會輕易放過咱們。
另一方面,全世昌、齊秦他們這一夥,也似乎把咱們放到了對立面。
最近,我專門拜訪了一次全世昌,誰知這小子和剛來的時候完全變了一個樣,張口閉口說咱們不支持他的工作,到處散布于他不利的言論,這豈不是一個不利的信号?
放心吧姐夫,明天中午我就到古城了,天塌不下來的。
即使塌下來也有大個子撐着不是?
夜深了,韓東新實在有點疲累,隻好哈哈笑着打斷了魏剛的話。
盡管魏剛分析得頭頭是道,但韓東新始終認為,他看問題未免有點悲觀。
過去的姐夫卻不是這樣,難道下海幾年,他對官場運作這一套已經陌生起來也怯懦起來?
一上午長途颠簸,車到古城,已是中午十二點半。
韓東新指示司機開車直奔古城賓館,飽飽地吃了頓飯。
正想再好好休息一下,剛開了房間,兩個陌生人走進來,嚴肅地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