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特殊的環境下,也許我注定要承受許多許多。
其實,這些傳言我也聽到不少。
用了一個齊秦,就引來很多的流言蜚語,有人甚至傳得神乎其神,說齊秦給了我二十萬。
對于這種無稽之談,你韓東新相信嗎?
這個嘛……如果說實話,我是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
因為齊秦的使用,的确比較特殊。
有什麼特殊的!當時投票,齊秦排名第一,這可是群衆選出來的。
真的?
當然真的。
對于這個結果,韓東新一直很困惑,魏剛和姐姐她們更是根本不信,一口咬定那純粹是個幌子。
對于眼前的這個人,韓東新也有點困惑起來,因為他顯得那樣誠懇那樣實在,而他講的内容又與現實差距那麼大,與許多幹部私下的議論截然相反。
是大家都誤會了,還是這個人太會作僞了?虛僞,如果虛僞到如此真誠的程度,那就太令人可怕了。
韓東新始終注意捕捉着金絲眼鏡後那深潭般的眼睛,捕捉着眼睛裡的每一絲波紋,卻始終什麼也看不出來……他忽然覺得自己真愚蠢,下級怎麼能跟上級較真呢,隻好低下頭不吱聲了。
全世昌忽然嚴肅地說:
不要再閑扯了,現在咱們言歸正傳。
今兒我專門請你來,是要和你談一個十分嚴肅的問題,這就是對于齊秦和古城區的工作,我們就是要堅決支持。
在這一點上,不管外面人怎麼說,我的态度始終是不變的,也希望你們正确對待。
韓東新心裡不由得冷笑不已,原來這樣,想要封我的嘴,彈壓我?我韓東新偏不吃這一套!立刻大着膽子,把有關區紡織廠改造的前前後後向全世昌彙報了一次,最後以同樣嚴肅的口吻說:在這個問題上,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希望市委和全書記能夠幹涉、過問。
如果到時候出了問題,可别怪我言之不預。
聽着他不動聲色又言之鑿鑿的彙報,全世昌的臉色明顯地難看起來,隐藏在金絲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好像要吃了他似的……等他說完,全世昌已似乎憤怒到了極點,好半天才冷笑着說:
我已經講了,對于古城區的工作我們都要堅決支持。
這件事,我可以問問齊秦。
但是,我相信齊秦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今後你就不要再管這件事了!
話已至此,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在失望與憤怒的交織中,韓東新似乎終于明白齊秦之所以那樣忘乎所以的真正原因了,再沒說一句話,轉身就走。
一直走到陰幽的院子裡,才扭頭丢下一句話:
既然如此,你免了我吧。
11
馮慧生又站起來,興奮地對他說:其實,你老弟對我這個人一點兒也不了解,我這一段雖然走了背運,但是從内心講并不怨你。
要恨,我隻恨古城曆史上就是一個工業基礎十分薄弱的地方,所謂國有工業,都是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大辦“小化肥、小水泥、小鋼鐵”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這些年撤縣建市,城市擴大了好幾倍,基礎建設突飛猛進,到處都在大興土木,但是工業項目沒上幾個,支撐古城經濟的依然是這些小企業,按報表統計足有五十多個,但真正運轉的不到三分之一。
自從當了經委主任,韓東新一直就在琢磨如何加快這些小企業的改革、改造步伐。
方案拿出來了,報告也打上去了,然而他現在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像同風車作戰的唐·吉诃德那樣可笑,一點手段和辦法也沒有了。
坐在冷冷清清的辦公室裡,手捧着那一堆材料、報告,真的非常沮喪。
國情就是這樣,如果主要領導不支持,作為一個部門負責人,他幾乎什麼事情也做不成。
不知怎的,他和全世昌吵架的事竟很快在幹部們中間傳播開來,許多人說得有鼻子有眼,似乎他們就在現場一般,許多關系好點兒的紛紛打電話,問他是不是真的要辭職?有人甚至斷言,他現在已經辭職了,隻等着市委常委會批準呢。
一上班,他的辦公室門口就圍滿了人。
一問才知,原來都是幾個正在改制的企業職工代表。
在目前的改制中,一些原來的廠長、經理被撤了職,企業正在召開代表大會,選舉産生新的領導班子。
一聽說他已經辭職,都有點後怕起來。
韓東新費了好大口舌,這些人才将信将疑地離去,但是根據搜集來的情況,這些企業的改革已完全停頓下來。
連久不露面的馮慧生,也興沖沖地來上班了。
此人在古城可真是一個神通廣大的人物,單龍泉執政的那幾年,在經委幾乎是一手遮天。
老主任幾乎什麼事兒也不管,有人來請示工作,都推給馮慧生了。
韓東新上任之後,立即組織了一次機關财務審計。
一個小小的市經委,違紀金額高達數十萬元,而且有十幾萬純粹是打的白條子。
馮慧生隻在條子上極其潦草地寫了個名字,大筆大筆的資金就不知道哪裡去了。
目前,市紀委調查組還沒有撤走,他怎麼就興頭起來了?
一見面,馮慧生就興沖沖地告訴他,有一個企業老闆,準備投資十萬元,拯救目前陷入困境的古城傳統劇種——古城梆子,事情已經談妥了,惟一的條件是希望能和他們夫妻一塊兒吃頓飯。
一個什麼企業家?
對于這位面和心不和的人物,韓東新自然十分警惕。
建築企業,省十九工程局。
一個建築企業,怎麼會有興趣搞這種事兒?
這你就不知道了。
這位李經理原來也是學藝術的,半道出家才搞了建築,有一次聽說目前古城梆子都要絕種了,演員們都流失到社會上了,李經理就十分傷心,想當年他還編過一個梆子劇本呢,所以非要贊助不可。
況且這也是一種投資,文化投資嘛,目前的企業都很注重這一點,你比我清楚得多。
他說,隻要在每次演出前冠上他十九工程局的名兒就行,天下還有比這更簡單的嗎?
這事我不去,韓東新依舊興奮不起來:閻麗雯的事兒我不管,要去你們直接找她去好了。
這……這……你不是成心讓我們難堪嗎?
馮慧生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顯得很沒面子,一屁股坐下不吭聲了。
就在這時,麗雯的電話也打來了。
聽着麗雯電話裡焦急的聲音,韓東新猶豫片刻,隻好對馮慧生說:好吧,既然如此,參加也好。
不過咱有話在先,範圍可不能大了。
那當然,隻有我們幾個。
齊秦這個人,那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小人。
想當年單書記對他那麼好,他居然還在背後捅單書記的刀子。
如果不是他在省委調查組面前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單書記根本就不會受處分,市紀委怎麼會來調查我的問題?
對,這話你算是說到根子上了!韓東新一下子對馮慧生頓生好感,覺得這個人其實還是挺單純的,并不是想象的那樣陰。
至于那些白條子,按照他的說法,全是市委、政府領導要出門花錢,他無可奈何才報賬的。
如果他陰險過人,也就不會無所顧忌地把那麼多白條子入賬了。
人人都有優點,人人也都有缺點,關鍵是别像齊秦那麼陰,對不對?
中午這頓飯,吃得很開心也很漫長。
大家一見如故,都很動感情。
韓東新本來就容易激動,受了這種熱烈氣氛的感染,更是情緒高漲,一杯接一杯勸酒,說了許多動感情的話,也說了許多比較出格的話。
比如對于齊秦的品評,似乎就有點太過分,而且他表示,如果齊秦再一意孤行,他就要到上面告他,非把他整倒不可。
酒醒之後,自然非常後悔,但是事已至此,後悔也無益了。
閻麗雯當時也很感動,不僅喝了很多酒,還破例為大家清唱了一曲拿手的“走西口”小調……一直鬧騰到三四點鐘,人們還嚷着不散,隻好又去了歌舞廳,人人清唱了幾首流行歌曲,才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