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瑞下榻在星星賓館。
金三銀四,郭明瑞就在這最佳層次的三樓一号。
房間是中等價格的标準間,一室二床,司機小胡說他打呼噜,怕影響領導晚上看書和睡覺,住到别的房間去了,給郭明瑞空出個單間來,但不以包間算,服務台答應不再安排人。
郭明瑞喜歡晚看書司機自然是知道的。
以往每次上市裡開會,他總要帶一本書來,晚上沒事就關門看書。
開三五天會,看一本書,他總是喜滋滋的說很有收獲。
可是在别的書記們看來,開一回會是官場活動的一次機會,每逢晚間,人家多往領導家裡跑,帶了什麼好東西稀罕東西也多在這個時間送,領導不在,就同領導的夫人聊聊也是必要的,因為事情常常是夫人對你有好感,領導看着也順眼,因此在夫人那裡多搞點感情投資,多下點功夫,實在是至關重要的。
除此以外,就是東門出西門入,互相聊侃。
如果你認為這是閑聊,消磨時間,那可是外行話。
升遷的空缺畢竟很少,常常是狼多肉少競争激烈。
通過聊侃,窺測對方的動向,或是摸到于自己有用的什麼信息,對一個暗暗使勁的有心人來說,絕對是必要的。
而郭明瑞的大部分時間卻是鑽在房間看了書,他很喜歡讀稗史,這次出門就拿了《近代稗海》十卷中的兩卷,想的是白天出去活動,晚上可以看看書。
可是當住下來冷靜一想,他這安排是錯誤的,白天找領導,得到辦公室,辦公室談個人事,好像感覺不對,再者,辦公室人多說不成話。
隻有晚上到家裡找。
這樣就得學貓頭鷹,晝伏夜出,白天看書,吃過晚飯出去活動。
下榻星星賓館的第一個白天,就是在看書中度過的。
待吃過晚飯站在樓門口剔牙的時候,猛想到夜出任務,才把那些稗史的趣事擱到一邊,對他來說,晝伏是暢快的,是一種難得的享受,而夜出則是新課題,就不那麼舒服暢快了。
他在樓外踱了一會兒步,最後踱到西頭去,沒有回轉,猶猶豫豫,舉步艱難地朝市委宿舍走去。
賓館離市委及其宿舍區很近,隻有三百多米。
可是郭明瑞走了半個多鐘頭還沒到達萬書記家。
他在宿舍區花圃那裡停下來,表面在看花,實際上卻在猶豫。
給領導彙報工作,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場合,也不管是省委領導視察還是市委領導檢查,他都沒有怯場。
縣裡的工作他爛熟于心,張嘴就能講。
如果時間允許,他也寫彙報提綱,但寫下并不看,寫完了也就記住了,可以一口氣講上一兩個鐘頭。
他的語氣平緩,很少慷慨激昂,卻也有聲有色,常常博得領導們的頻頻點頭。
可今天見領導他感到心裡慌慌的,不知道見了萬書記該怎麼說。
說早該考慮我了?那是赤裸裸要官;說你們對我不公?那是上訪告狀,算啥事啊!最好是能給領導這樣的印象:我是辦别的事順便來看看領導,順便講講工作,自自然然把事情引出來,使領導雖在預料之外(大概領導們以為我郭明瑞是不會有什麼個人欲望和要求的),卻在情理之中,且動了心。
可是怎麼說才能達到這樣一種預想的效果呢?他心中無數,頗有幾分緊張,便在花圃那裡躊躇不前了。
這時,背後有人輕輕地叫了一聲:“郭書記!”
郭明瑞回頭一看,是老幹部局副局長吳志高。
在這個時候碰上自己的部下,多少有些尴尬,便掩飾地問道:
“噢,小吳!你幹啥去?”
吳志高微笑着說:“我打這路過,去找個人,你是找萬書記吧?”
郭明瑞稍微自然了一些,點點頭:“找萬書記談談縣裡的工作。
”
吳志高壓低聲音說:“看領導空手不好,正好,我這裡有件東西,攜帶方便,也還能拿得出去,你用吧。
”說着打開皮包,取出個精緻的小盒,朝郭明瑞褲口袋裡一塞,轉身就走,動作快得使郭明瑞有點反應不過來。
郭明瑞頗覺奇怪,忙掏出來一看,是一塊黃燦燦的金殼手表,價格标簽上寫着:13200元。
他愣了一下,趕快拔腿去追吳志高。
“吳志高,小吳,等等!”他邊走邊喊。
吳志高猶豫了一下,隻好站下來,繼而轉身往回走。
郭明瑞也以同樣的辦法,先将表塞進吳志高褲口袋裡,然後才說:“你給我一塊表幹啥?”
吳志高不自然地笑笑:“我想讓你帶點東西,進去好說話。
”
郭明瑞說:“我找萬書記彙報工作,有什麼不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