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省長初調回來是代省長,在省人代大會正式選舉時,他是工工整整在他名字上方畫了圈的,沒想到,一個曾選過他的人民代表,又是一個縣的縣委書記,見一下他都這麼難,那麼老百姓就更見不到了,這麼想着,就眼睜睜看着牆上那石英鐘的秒針,咔嚓咔嚓,一秒一秒地走着。
那兩位似乎也站得不舒服了,公安人員問:“喂!你在哪兒住?”郭明瑞指指301房間:“原來在這裡住,被你們攆到二樓了。
”那年輕幹部就揮手說:“你走吧,省長要是接見你,還愁沒人去請你?”
郭明瑞朝303房間瞟了一眼,仍不見李慶國出來,心想,行了,受刑般等了十來分鐘,能交代你老李了,就轉身憤然而去。
回到206号房間,正要坐到沙發上,猛覺門窗對流風太大,轉身去關門時,發現那個拿對講機的公安人員在門外站着。
他正要不客氣地摔上門,服務員來送水。
服務員認識郭明瑞,有些奇怪地說:“郭書記,你從三樓下來時,他就跟下來了,見你進了屋,他又走來看房号。
他是幹嗎呀?”
郭明瑞明白了:在他們眼裡,他成了可疑人物,危險分子,擔心他的房間是不是和省長的房間正好上下相對,隻隔一層樓闆,那樣的話,晚上要是點燃一個炸藥包什麼的,那省長不就危險了?他感到既可笑又可氣,立即打電話把小胡叫來,堅決要移房,就搬到109房間去了。
他想,同省長隔了一層樓,沒有幾噸炸藥是威脅不到省長安全的,而一個人要明目張膽地把幾噸炸藥搬進賓館,顯然是不可能的,這樣省長完全可以高枕無憂了。
心裡的氣是小胡進來以後才慢慢消下去的。
小胡說:
“他媽的,搞得戒備森嚴,如臨大敵,原來省長都不知道,全是那個老婆和手下那夥人發神經。
你道咋?省長問送水的服務員,怎麼樓裡這麼靜?沒人住?服務員說,平時差不多能住滿,是專門為你騰出半層來的。
省長聽了,很是驚訝地噢了一聲。
你看省長不是不知道嗎?”停停又說:
“硬是李佩瑤事件把他們弄得神經兮兮了。
”
郭明瑞點點頭,覺得小胡說得有道理,保衛首長安全,這本是無可非議的,可是鬧到脫離群衆的地步,一定與不久前發生在北京的李佩瑤事件有關。
這似乎就可以理解。
剩下的就是自責。
還是那句話,人不求人一般高,人若求人矮三分,何況你求的不是一般人,是省長,全省的第二把手,你不矮六分九分才怪呢。
這就是跑官的可恥下場,活該!一會兒李慶國來了,把自己的想法告他,以後決不再幹這号自己作踐自己的事了。
李慶國是五點鐘才找到109房間來的,他從303一出來就被賓館經理拉到辦公室去了。
原來一位市委常委等在這裡,企圖走他的門子同省長見見面。
他哪裡還敢攬這事?作了好多解釋,直到那位常委相信他的确無能為力時,才告辭出來,忙找郭明瑞來了。
李慶國滿臉沮喪地出現在郭明瑞面前,啥話沒說,咳了一聲,就坐下去點上一支煙猛抽。
當郭明瑞倒了一杯茶給他端過來時,他才開始說話:“我太相信那個轉彎抹角的親戚關系了,結果讓你跟着我受屈辱,真對不起!”頓頓又說:“褚省長是夫人陪着找市裡的一個中醫大夫看病,在這裡住一晚。
我沒見上他,隻是在夫人那裡坐了一會。
夫人這一關就難過,她說工作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準煩擾省長。
我坐了一刻來鐘,硬是沒話找話地磨,要求見見省長,她始終不松口,隻好告辭出來。
”
郭明瑞說:“李部長,不管什麼結果,你的好意我領了,但下不為例,從此咱再也不提這事了,行吧?”
李慶國說:“你放心吧,我還敢嗎?”說着站起來告辭,說給老婆答應下買糧,晚上還等米下鍋。
郭明瑞就送客,送出樓門,送到街上,正要分手時,郭明瑞突然想起自己走時帶了六千元,何不花它幾百呢?就拽住李慶國說:“李部長等等,我請你吃飯吧,你說哪個飯店?”李慶國問:“你請客一向是個人掏錢,今天還是?”郭明瑞說:
“這個你别管。
你定飯店,咱們認真喝上幾杯,也算慶賀咱們終于從屈辱的路上走回來了。
”
李慶國說:“我回去還得買糧。
”
郭明瑞說:“你先買糧去,說好時間,準時到哪個飯店就行了。
”
李慶國說:“不去不去,不忍心吃你那幾個工資。
要喝酒,到我家,菜比不上飯店,酒不差,幾種好酒我都有。
”兩人争執不下,一個堅持到飯店,一個硬要去家裡,最後誰也沒說服誰,隻好分手各吃各的。
郭明瑞回到賓館樓前,正在擦車的小胡忙走過來說,郭書記,你這送客也真實在,送了這麼長時間。
剛才有人找你。
郭明瑞問,什麼人?小胡說,姓馬,在報社工作,我出來時,他還在屋裡等着,你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