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戛然而止。
“等你脫下拜多布時再來嘲笑别人,哈席克,”克倫說,“在那之前,你們全都是穿花衣服的卡菲特瘦老鼠。
”說完之後,他和卡維爾轉身離開軍營。
“你們會為此付出代價,老鼠。
”哈席克說,最後這個字像是某種奇怪的哨聲。
他自口中拔下松動的牙齒,一把扔向阿邦,阿邦隻是閉上雙眼,任由牙齒砸在身上。
賈迪爾搶到他身前,怒聲吼叫,但哈席克一夥人早就走遠了。
他們抵達不久,就有人交給他們一個飯碗,粥鍋也跟着擺了出來。
賈迪爾饑腸辘辘,立刻朝粥鍋前進,阿邦的動作比他還快,但一名年紀較長的男孩擋在他們面前。
“你們以為可以比我先吃嗎?”他問道。
他将賈迪爾推到阿邦身上,兩人同時摔成一堆。
“如果你們想吃飯的話,爬起來。
”帶粥鍋過來的訓練官說道。
“排在隊伍最後面的人沒有飯吃。
”
阿邦尖叫,兩人連忙爬起來。
但大多數男孩已經站好隊伍,基本上是按照塊頭和力量來排的,但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哈席克。
隊伍後方,身材最瘦小的男孩争先恐後,擔心被擠到最後的位置。
“我們該怎麼辦?”阿邦問。
“我們去插隊。
”賈迪爾說,抓起阿邦的手臂,将他朝隊伍中間拖去,那裡的男孩還是沒有腦滿腸肥的阿邦重。
“我父親說表露在外的弱點比真正的弱點還要糟糕。
”
“但我不會打架!”阿邦抗議,渾身顫抖。
“你很快就能學會。
”賈迪爾說。
“等我把人打倒之後,你就撲上去把他壓在地上。
”
“這個我會。
”阿邦同意。
賈迪爾領頭走到一個對他們出聲挑釁的男孩面前。
對方擡頭挺胸,面對阿邦,因為他的身材比較高大。
“滾到隊伍後面去,小老鼠!”他吼道。
賈迪爾二話不說,一拳捶向男孩腹部,随即踢中他的膝蓋。
他跌倒後,阿邦立刻像沙袋一般把那男孩壓在身下。
阿邦起身時,賈迪爾已經插入剛剛男孩的站位。
他瞪向排在後面的人,他們立刻幫阿邦挪出一個位置來。
他們的獎勵就是一瓢倒在碗裡的稀粥。
“就這樣?”阿邦震驚地問道。
打飯的恨恨瞪了他一眼,賈迪爾立刻将他推開。
房間角落早已經被年長的男孩占領,于是他們退到一面牆邊坐下吃。
“每頓吃這點東西我會餓死的。
”阿邦咕哝道,攪拌着碗裡淡而無味的稀粥。
“總比某些人好過。
”賈迪爾說着指向兩個灰頭土臉、沒有東西可吃的男孩。
“你可以吃點我的。
”看到阿邦依然悶悶不樂,他補充道。
“我在家吃的也不比這裡多。
”
他們睡在軍營中的砂石地闆上,隻有一條單薄的毯子幫助禦寒。
賈迪爾習慣與母親和妹妹們擠在一起,于是蜷縮在阿邦溫暖的身軀旁。
他隐約聽見遠方傳來沙拉克的号角聲,心知聖戰已經展開。
他撐了好久才終于睡着夢見自己殺了無數惡魔……
他在另一塊薄毯罩在自己臉上時驚醒。
他使勁掙紮,但毯子被人從後方緊緊扭住。
他聽見身邊傳來阿邦被蒙頭狂揍時發出的沉悶尖叫聲。
暴雨般的拳頭從四面八方打來,打得他頭昏腦漲。
賈迪爾瘋狂揮拳跺腳,盡管感覺有人被打中,仍完全沒改變被群毆的局面。
一會兒,他已經四肢軟癱,全靠有人拉着罩在頭上的薄毯才不至于倒地不起。
當他以為自己再也承受不了,肯定會死在這裡,永遠别想赢得進入天堂的權力與榮耀時,薄毯被拉開了,他們兩人随即摔倒。
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哭道:“老鼠,歡迎來到卡吉沙拉吉。
”這個鼠字透過哈席克斷掉的牙縫中擠出。
其他男孩哈哈大笑,鑽回自己的薄毯,賈迪爾和阿邦則縮成一團,在黑暗中低聲啜泣。
“擡頭挺胸。
”賈迪爾在等待晨練點名時輕聲提醒阿邦。
“我沒辦法。
”阿邦哀嚎道。
“我一夜沒睡,還被揍得全身發痛。
”
“不要表現出來。
”賈迪爾說。
“我父親說最軟弱的駱駝會遭緻野狼的攻擊。
”
“我父親叫我躲起來直到野狼離開。
”阿邦回答。
“不準說話!”卡維爾吼道,“達瑪要來檢查你們這群可悲的小鬼。
”
他和克倫路過時完全不理會他們身上的傷痕。
賈迪爾的左眼腫得完全睜不開,但訓練官唯一注意到的隻有阿邦垂頭喪氣的模樣。
“擡頭挺胸!”克倫喊道,卡維爾為了加強這個命令而一鞭甩在阿邦腳上。
阿邦痛得大叫,差點摔倒,但賈迪爾及時扶住了他。
遠處傳來一陣竊笑,賈迪爾龇牙咧嘴轉向哈席克,哈席克隻是冷笑扮鬼臉。
實際上,賈迪爾自己也沒有站得比阿邦穩,但他絲毫沒有顯露出來。
盡管他頭昏眼花、四肢疼痛,賈迪爾依然在凱維特達瑪走近時挺直腰身,瞪大完好的眼睛直視前方。
訓練官退向一旁,畢恭畢敬地讓祭司通過。
“看到卡吉部族的戰士,沙達瑪卡,解放者本人的血脈,退化到如此凄慘的模樣真是令人感歎。
”達瑪冷笑一聲,朝地面吐出一口口水。
“你們母親必定把駱駝尿和男人的種子搞混了。
”
“你胡說!”賈迪爾無法克制地大聲吼道。
阿邦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但這種侮辱已超越他能承受的極限。
眼看克倫迅速地向他沖來,賈迪爾心知自己要遭懲罰了。
訓練官的皮帶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滾燙的線條,将他擊倒在地。
戴爾沙魯姆并沒有就此罷手。
“如果達瑪說你是駱駝尿的兒子,你就是駱駝尿的兒子!”他吼道,反複鞭打賈迪爾。
賈迪爾身上隻裹着一條拜多布,根本擋不住鞭子抽打。
不管他如何閃避或護住某個受傷的部位,克倫總是可以找到另一塊沒打過的地方繼續抽。
他放聲慘叫,但訓練官卻越打越重。
“夠了。
”凱維特說。
訓練官立刻停手。
“你是不是駱駝尿之子?”克倫問。
賈迪爾掙紮站起,四肢軟綿綿地如同濕面包。
他一直盯着訓練官手中那條随時準備再度揮下的皮帶。
他知道自己若再維持傲慢的态度,訓練官會把他殺了。
他會很悲催地死去,靈魂會在天堂之門外與卡菲特共處千年,眼睜睜看着那些投入艾弗倫懷抱,等着投胎轉世的人們。
這個想法令他害怕,但他父親的名聲是他在世間唯一擁有的東西,他絕對不能背棄它。
“我是阿曼恩·霍許卡敏之子,輩屬賈迪爾。
”他盡可能保持語調冷靜。
他聽見其他男孩訝異的抽氣聲,準備好承受接下來的攻擊。
克倫的表情憤怒扭曲,揚起皮帶,但在達瑪輕描淡寫的手勢下停下動作。
“我認得你父親,孩子,”凱維特說,“他是個男人,但在短暫的生命中并未赢得什麼榮耀。
”
“我将會為我們兩人赢取榮耀。
”賈迪爾承諾道。
達瑪咕哝一聲。
“或許你真的做得到,但不可能是今天,今天你甚至比卡菲特還不如,”他轉向克倫,“把他丢到糞坑裡,讓真正的男人拉屎拉尿在他身上。
”
訓練官面露微笑,在賈迪爾的肚子上猛揍一拳。
在他彎下腰時,克倫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将他朝糞坑拖去。
賈迪爾一邊移動,一邊轉頭看向哈席克,期待看見另一抹冷笑;然而一如所有在場的奈沙魯姆,那個年長男孩臉上是一副難以置信而異常恐懼的蒼白神情。
艾弗倫覺得奈冰冷而又黑暗,心中頓時寂寞。
他創造了太陽,生産光明與溫暖,驅散黑暗。
它創造了阿拉,這個地球,讓它圍繞太陽轉動。
他創造了人類,以及陪伴人類的野獸,然後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太陽為他們帶來生命與愛。
但有一半的時間,阿拉得面對奈的黑暗,而艾弗倫創造的萬物對此深感恐懼。
于是他創造月亮與星辰,在黑暗中反射太陽的光輝,在黑夜裡提醒萬物他們并沒有被遺忘。
艾弗倫如此做後,心滿意足。
但奈也一樣擁有意志,她看向萬物,正驅散自己的世界,心中大為震怒。
她伸手想要摧毀阿拉,但艾弗倫出手阻止,她的手掌随即凝止不前。
但艾弗倫還沒有快到完全驅走奈。
她黑暗的手指輕輕拂過,已在他完美的世界裡如同瘟疫般滋長茁壯。
她墨水般的邪惡滲入岩石和沙粒,随風而走,如同油垢般漂浮在阿拉潔淨的水面上,橫掃森林,融入冒出地底的熔岩火焰。
阿拉蓋在阿拉上紮根成長。
它們是黑暗的生物,奈支配下的軀殼,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毀滅;在殺害艾弗倫的創造物中獲取樂趣。
但是看呀,世界轉動,太陽将光明與溫暖灑落在奈冰冷黑暗的産物上,将它們燒為灰燼。
阿拉蓋絕望地逃生,竄入陰影,滲入地底深處,污染地底世界。
在創造之心的黑暗深淵裡,惡魔之母阿拉蓋丁卡誕生了。
身為奈的仆人,它等待世界再度轉動,派遣自己的兵勇爬回地面,對神的創造物展開報複。
艾弗倫無所不知,于是伸手将邪惡逐出自己的世界,但奈起身反抗,他的手掌随即僵住不前。
但它,就和奈一樣,最後一次接觸世界,賜給人們方法,利用阿拉蓋的魔法反制魔法本身,即賜給他們魔印。
接着,艾弗倫為了自己所有的創造物陷入掙紮,它别無選擇,不得不全力撲到奈身上,與她殊死搏鬥。
上界如此,下界也是如此。
賈迪爾待在沙拉吉的頭一個月裡,每天都一樣——日出時,訓練官帶領奈沙魯姆在烈日下站立好幾小時,聆聽達瑪宣講艾弗倫的恩惠。
男孩們因為殘酷的出操訓練累得饑渴難耐,和因睡眠嚴重不足導緻的膝蓋酸軟,但他們不敢有任何怨言——隻要一看到賈迪爾,鮮血淋漓、臭氣沖天地自懲罰中回來,他們就知道絕對不要質疑任何命令。
訓練官克倫狠狠地抽打賈迪爾。
“你為什麼受罰?”他問道。
“阿拉蓋!”賈迪爾叫道。
克倫轉身鞭打阿邦。
“為什麼要通過漢奴帕許?”
“阿拉蓋!”阿邦叫道。
“沒有阿拉蓋,全世界都會變成天堂樂土,沉浸在艾弗倫的懷抱裡。
”凱維特達瑪說。
訓練官的皮帶再度甩到賈迪爾背上。
自從第一天的傲慢無禮之後,他每天都要被抽兩鞭子。
“你們這輩子生存的目的是什麼?”克倫問。
“殺阿拉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