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驚懼,不知所措。
少頃,女子起,辭出。
舉人驚歎,恍恍然不樂。
經數日,途中複見二人,曰:“欲假盛驷可乎?”舉人曰:“唯。
”至明日,聞宮宛中失物,掩捕失賊,唯收得馬,是将馱物者。
驗問馬主,遂收此人,入内侍省勘問,驅入小門。
吏自後推之,倒落深坑數丈,仰望屋頂七八丈,唯見一孔,才開尺餘。
自旦入,至食時,見一繩缒一器食下。
此人饑急,取食之。
食畢,繩又引去。
深夜,此人忿甚,悲惋何訴,仰望忽見一物,如鳥飛下,覺至身邊,乃人也。
以手撫生,謂曰:“計甚驚怕,然某在,無慮也。
”聽其聲,則向所遇女子也,雲:“共君出矣。
”以絹重系此人胸膊訖。
絹一頭系女人身,女人聳身騰上,飛出宮城。
去門數十裡,乃下,雲:“君且便歸江淮,求仕之計,望俟他日。
”此人大喜,徒步潛竄,乞食寄宿,得達吳地,後竟不敢求名西上矣。
(《原化記》)
發生在玄宗開元年間的這個故事與一個從事宮廷盜竊的俠盜集團有關。
我們首先看到,在長安的大街上遊蕩着一個前來趕考的吳郡士人。
等待考試期間,他閑遊各街坊,偶遇兩個少年,一連兩次,說傾慕他很久,欲相邀赴宴。
随後,吳郡士人被帶到東市的一個不起眼的小巷,那裡有臨街店鋪數間,入店鋪後,是一所隐秘的宅院。
在這裡,吳郡士人被視為貴賓,這叫他迷惘。
時間到了中午,依舊未開宴,似乎在等人。
直到午後,外面有馬車聲響起。
這時候,那兩個少年喊道:“來了!”隻見有車停于外面,車簾子一卷,一個十七八歲的美少女的臉龐出現,所謂“容色甚佳,花梳滿髻”,但身着素衣。
下車後,那兩個少年上前去拜見那個少女,少女高傲得很,沒有搭理他們,而是與吳郡士人寒暄了幾句。
随後,她入廳安坐正中,有點幫主的意思。
不一會兒,又來了十多名年輕男子,一起謙恭地拜見少女,然後列坐兩側。
宴會這才開始。
喝了一會兒,少女說話:“很高興認識你。
你有什麼妙技在這裡展示一下嗎?”她不苟言笑。
吳郡士人說:“我隻懂儒學之書,至于弦管歌聲,從未學過。
”
少女大笑:“我說的不是這些……”
吳郡士人又想了想,說:“那我有一小技,可穿着靴子在牆壁上走幾步。
至于其他,就不會了。
”
少女說:“願欣賞。
”
吳郡士人遂起身,真的在牆壁上走了幾步。
“這确實不簡單。
”少女對在座衆人說,“你們也可展示一下,令客人一觀。
”
衆人道:“諾!”
于是,廳中成了高手們展示絕技的演武場:有人側身于牆壁上行走,有人抓着房檐飛躍,輕功甚為了得。
吳郡士人開始冒汗。
又喝了一會兒,少女起身走了。
幾天後,吳郡士人再次遇見那兩個少年,他們向他借馬,他沒拒絕。
但轉天他就聽到皇宮珍寶被盜的消息。
緻命的是,盜賊用來運送贓物的馬被捉住。
很快,吳郡士人被捕。
他當然解釋不清,他憤怒極了——當然是對那夥人。
吳郡士人被關在内侍省後院的地牢裡。
這是一個大坑,數丈深,上面被木闆蓋着,闆上有一個小孔。
中午,有一條繩子從小孔順下,上面系有食盒。
吳郡士人狼吞虎咽。
到深夜,他的怒怨漸漸轉為絕望。
不過這時候,木闆輕輕地被移開,有東西飛了下來,至身邊,他聞到一股特别的味道,那是女孩子的味道:“公子莫怕,我在這裡。
”不出所料,前來營救他的正是那少女。
少女取出一條長絹,一頭系在吳郡士人的胸部和胳膊上,另一頭系在自己身上,随後聳身騰空,蹿出地牢……
在宮城之外數十裡的安全處,少女對吳郡士人說:“你還是回江南吧,求官之路以後再說!”
脫離險境後,吳郡士人悲喜交加,徒步乞讨,回到吳郡。
後來他再沒敢進長安。
故事中,少女幫主太有“範兒”了,手下是一幫弟兄,其輕功更是超人。
隻是我們不明白的是,最初她為什麼要派那兩個少年去邀請吳郡士人?宴會上,她似乎很想知道吳郡士人會什麼功夫。
難道她想拉吳郡士人入夥?為什麼又改變了主意呢?無論如何,少女及其同夥在吳郡士人面前暴露了身份。
所以,金庸先生曾如此解讀,少女派人向吳郡士人借馬是故意陷害:“讓他先給官府捉去,再救他出來,他變成了越獄的犯人,就永遠無法向官府告密了。
”
吳郡士人莫名其妙地被打發回江南,而長安東市某小巷那幾間用來掩護的店鋪還在那裡,不時有馬車停在門口,簾子一卷,露出一張絕色少女面無表情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