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有息肩之地,青園橋東有數裡櫻桃園,園北車門,即吾宅也。
子公事少隙,當尋我于此。
”遂倏然而去。
敬伯到廣陵十餘日,事少閑,思谌言,因出尋之,果有車門,試問之,乃裴宅也。
人引以入,初尚荒涼,移步愈佳,行數百步,方及大門,樓閣重複,花木鮮秀,似非人境。
煙翠蔥茏,景色妍媚,不可形狀。
香風飒來,神清氣爽,飄飄然有淩雲之意,不複以使車為重,視其身若腐鼠,視其徒若蝼蟻。
既而稍聞劍佩之聲,二青衣出曰:“阿郎來。
”俄有一人,衣冠偉然,儀貌奇麗,敬伯前拜,視之乃谌也。
裴慰之曰:“塵界仕官,久食腥膻,愁欲之火焰于心中,負之而行,固甚勞困。
”遂揖以入,坐于中堂,窗戶棟梁,飾以異寶,屏帳皆畫雲鶴。
有頃,四青衣捧碧玉台盤而至,器物珍異,皆非人世所有,香醪嘉馔,目所未窺。
既而日将暮,命其促席,燃九光之燈,光華滿座。
女樂二十人,皆絕代之色,列坐其前。
裴顧小黃頭曰:“王評事昔吾山中之友,道情不固,棄吾下山,别近十年,才為廷尉屬。
今俗心已就,須俗妓以樂之。
顧伶家女無足召者,當召士大夫之女已适人者。
如近無姝麗,五千裡内皆可擇之。
”小黃頭唯唯而去。
諸妓調碧玉筝,調未諧而黃頭已複命,引一妓自西階登,拜裴席前。
裴指曰:“參評事。
”敬伯答拜,細視之,乃敬伯妻趙氏也。
敬伯驚訝不敢言,妻亦甚駭,目之不已。
遂令坐玉階下,一青衣捧玳瑁筝授之,趙素所善也,因令與妓合曲以送酒。
敬伯坐間取一殷色朱李投之,趙顧敬伯,潛系于衣帶。
妓奏之曲,趙皆不能逐。
裴乃令随趙所奏,時時停之,以呈其曲。
其歌舞雖非雲韶九奏之樂,而清亮宛轉,酬獻極歡。
天将曉,裴召前黃頭曰:“送趙氏夫人。
”且謂曰:“此堂乃九天畫堂,常人不到。
吾昔與王為方外之交,憐其為俗所迷,自投湯火,以智自燒,以明自賊,将沉浮于生死海中,求岸不得,故命于此,一以醒之。
今日之會,誠難再得,亦夫人之宿命,乃得暫遊,雲山萬重,往複勞苦,無辭也。
”趙拜而去。
裴謂敬伯曰:“評公使車留此一宿,得無驚群将乎?宜且就館,未赴阙閑時,訪我可也。
塵路遐遠,萬愁攻人,努力自愛。
”敬伯拜謝而去。
後五日,将還,潛詣取别,其門不複有宅,乃荒涼之地,煙草極目,惆怅而返。
及京奏事畢,得歸私第,諸趙競怒曰:“女子誠陋拙,不足以奉事君子,然已辱厚禮,亦宜敬之。
夫上以承祖先,下以繼後嗣,豈苟而已哉!奈何以妖術緻之萬裡而娛人之視聽乎?朱李尚在,其筵足徵,何諱乎?”敬伯盡言之,且曰:“當此之時,敬伯亦自不測,此蓋裴之道成矣,以此相炫也。
”其妻亦記得裴言,遂不複責。
(《續玄怪錄》,另說出自《玄怪錄》,不準确)
另一種說法是,此故事原載于牛僧孺的《玄怪錄》。
這是一個幻術故事嗎?裴谌最終得道了,他在園中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本領嗎?就是為了把一個女人從千裡之外攝來而令自己的老友難堪嗎?我相信不是這樣的。
所以這個故事在本質上與幻術無關,它講的實際上是一個人如何堅毅心性的問題;或者說,這是一個意志力成就理想的故事。
想當初,三人同入深山,一個人死去,另一個人半途而廢,第三個人卻擋住塵世榮華的誘惑,繼續孤獨地在山中修行,沒有功虧一篑,沒有功敗垂成,最終實現了人生理想。
這是另一個版本的奮鬥的故事。
當然,對于王敬伯來說,他的選擇也沒錯:“古人倦夜長,尚秉燭遊,況少年白晝而擲之乎?”他有重新選擇人生方向的自由與權利。
他這樣做了,結果也不錯。
如果這真是他的人生理想的話,那麼他也成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