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在被貶前居于東都洛陽,曾向一善于預測的僧人問吉兇之事,僧人指出李德裕近期将有災難,會被貶到遙遠的南方,且稱南行之期月内即見分曉,無可逃避。
李德裕郁悶,努力說服自己不要相信。
“您不相信?那這樣,我們做個實驗。
”僧人說着,一指地下,“此地下埋有一石盒。
”
李德裕立即叫人挖掘,果得一石盒。
李德裕大驚,問:“貶至南方既然不可免,那麼我想問一句:還有回還的可能嗎?”
僧人道:“還有這個機會。
”
僧人又道:“您這一生,應吃一萬頭羊。
到現在為止,您已吃了九千五百頭。
也就是說,以後還有吃五百頭羊的日子,官位未絕。
”
李德裕長歎一聲:“法師真乃神人!憲宗皇帝元和十三年,我在北都太原為張弘靖宰相的部下,曾夢見自己行于晉山上,那裡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羊群,有牧羊人告訴我,這滿山之羊是我平生所吃之羊。
這個奇異的夢被我隐藏數十年,一直未向他人說過,而現在看來,正中禅師之言!”
盡管很悲傷,但李德裕還是抱有一絲僥幸,因為如那僧人之言,自己還有吃五百頭羊的顯貴日子,即使每天都吃羊肉,吃完這五百頭羊,也需要十年。
也就是說,自己還能顯貴十年。
聯系到自己現在的歲數,十年足矣!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沒過幾天,振武節度使米暨派人來到洛陽,為了表達對李德裕的尊敬,專門一次性地送來了五百頭羊作為禮物。
李德裕望着庭院裡的群羊,大叫一聲:“天意?!”
随後,李德裕将此事告訴那僧人,僧人搖搖頭,歎息道:“一萬頭羊已夠數了,看來您被貶之後,不能回還了。
”
李德裕說:“我不吃這些羊還不行嗎?”
僧人說:“羊已到了您眼前,吃不吃的都已屬于您了。
”
李德裕神色戚然,陷入長久的沉默。
在他為宰相的時代,他對内抑制住中唐以來嚣張的宦官勢力,對外采取強硬手段削平藩鎮,并成功打擊、威懾了回纥、吐蕃以及南诏。
他甚是勤政,每日出入宮闱,與武宗皇帝商讨軍國大事,他的名詩《長安秋夜》即是這種生活的寫照:“内官傳诏問戎機,載筆金銮夜始歸。
萬戶千門皆寂寂,月中清露點朝衣。
”此詩生動地刻畫出一位宰相夜以繼日、辛勤工作的形象。
但現在皇帝換成了宣宗,他失寵了。
在收到那令人壓抑、恐怖的五百頭羊後,沒幾天,他就接到等待中的朝廷命令:被貶至荊南。
随後,又被貶為潮州司馬,還未到潮州,又貶為崖州司戶。
崖州,即現在的海南島三亞。
可以想象唐朝時那裡的荒蠻,大約是那個帝國的最南方了。
在去南方的路上,過一條險惡的河流時,李德裕身上攜帶的白龍皮、暖金帶、避塵簪等無價之寶,不慎落入了水中,從此它們消失于這個世界上。
李德裕無限傷懷,他永遠失去了它們,永遠失去了北歸之日。
遠貶崖州後,李德裕寫有無限傷感的《登崖州城》:“獨上高樓望帝京,鳥飛猶是半年程。
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繞郡城……”他終于沒有機會北返中原了。
大唐帝國的最後一位鐵腕宰相最後孤獨地死在了海那邊。
那是唐宣宗大中四年(公元85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