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昀在焦慮中一直等到下班鈴聲響起,也沒能等到院裡委派他去開挖花和尚墓的通知,他的擔憂終于掃除,心頭卻又升起一股失望。
吃完晚餐,他正準備去市區酒吧看球賽直播,卻接到了另一個通知,一位匿名學者将夜訪藏經洞。
莫高窟在春夏季下午6點準時閉館,三年來接待遊客不下300萬人,從沒有特例,今晚之事透出一絲不尋常。
秦昀畢業得晚,隻是初級研究員,這種加班陪同引導的差事自然要落到他頭上。
他郁悶得罵了句髒話,但想到來者可能是個重要人物,也隻得壓抑住不快按時在莫高窟牌坊前等候。
傍晚從鳴沙山吹來的風少了許多沙土味道,而帶了些曠渺與幽冥。
研究生活是清苦寂寞的,當世人都沉浸在縱欲的狂歡時,他們卻必須對着黃土和冠上國家瑰寶稱号,其實就是一堆古人塗鴉的壁畫,秦昀确實有些厭倦了。
暮色中的莫高窟陰森森的,高大的九層大佛殿隐隐給人閻羅殿的感覺。
有這種感覺是很正常的,畢竟它是1400年前的建築了,它所吸納的屍氣冤魂恐怕填滿整間内室了吧。
正當秦昀對着大佛窟出神時,一隻幹枯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他吓了一大跳。
“是秦昀吧?”一個老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秦昀回轉身,臉色有些發白。
老者約60歲,一頭斑白的頭發,臉面倒也慈善,但皮膚又黑又燥,想必也是一位飽經風霜雨露之苦的野外研究人員。
“我是,請問您怎麼稱……”秦昀話沒說完,老者就揮揮手,帶頭走進了莫高窟,顯然不想讓他知道身份。
兩人繞過一座座佛窟,在暮色中就像在曆史中穿越,這種感覺讓人發怵。
秦昀記得小時候村裡死了人,就會紮一些紙人和花圈,像極了已經泛白斑駁的壁畫。
也因此,秦昀幾乎不會夜入莫高窟。
老人直奔第16窟,越往前走,大泉河對岸的路燈越照不過來,很快就黑成一塊了。
老人在第16窟前擰亮LED手電筒,藏經洞位于第16窟一面牆後,原本由泥土和壁畫遮擋。
1900年6月22日,長年盤踞莫高窟清理佛窟的道士王圓箓在牆隙裡插芨芨草時偶然發現了這間密室,後來被敦煌研究院編号為第17窟。
藏經洞原本塞滿了寫卷、印本、畫幡、銅佛等,總數超過5萬件,現在已經搬運一空。
老人來到藏經洞門前端詳良久,窟門幽黑得可怕,牆面塗繪着暗紅色、淺綠色的壁畫,斑駁得快要辯認不出來了。
秦昀介紹說:“壁畫經過上千年的風化,析解,很難保持原樣,我們已經封存了部分佛窟以延長它們的壽命,也正在通過國際合作開展數字化保護工作,這可能是唯一能永久保存它們的辦法了。
”
“這隻是敦煌佛教文化的一斑,老化就讓它們老化吧。
”老人似乎沒有責怪研究院保護不力的意思。
這句話觸動了秦昀,他挽扶着老人走進藏經洞,裡面十分逼仄,高1.6米,寬2.7米,是個略呈長方形的石室,必須躬着身子才能進去。
秦昀說:“這是目前在敦煌發現的唯一一個藏經洞,但我認為肯定還存在其它藏經洞。
”
正在撫摸洞内石台的老人吃了一驚,他回過頭來,灰白的眼睛逼視秦昀:“做學問不能靠臆想,解放後,國家組織過多次考察,還動用了美國RADAR地質雷達,如果在佛窟内還存在空洞,是不可能不被發現的。
”
秦昀長歎一聲,這也正是他所迷惑的,但按照常理,以及三年來的觀察,他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最大規模的一次考察活動是在1996年,但參與者并非文物研究者,而是軍方派來的人,當時整個莫高窟都被封鎖了,考察結果也沒有公諸于世。
”
“你的意思是——”老人壓低了聲音,“國家隐藏了真相?”
秦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接着說:“我在這裡工作三年,早晨經常在一些佛窟内發現新鮮泥土,你要知道,每到晚上6點這裡就會封鎖,有嚴密的武裝守衛,那麼是誰将新鮮泥土送進去的呢?”
老人的臉色微變。
秦昀接着說:“20世紀初,王圓箓發現藏經洞後,英國探險家斯坦因、法國漢學家伯希和、沙俄奧勃魯切夫和鄂登堡、日本人吉川小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