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就緒後,禦捕門的人押着假胡客,迎着江風,從甲闆的左側登上了救生小船。
與此同時,在船舷的一處轉角,一個客商手扶欄杆,正有意無意地朝江面上眺望。
在他的身後,一個鄉紳打扮的人湊近問:“要動手嗎?”
客商微微一笑:“不用了,我們要的人,根本沒有走。
”
客商的眼睛沒有被蒙蔽。
雖然登上救生小船的黑袍捕者人數是對的,但他們的腳步出賣了自己。
在上救生小船時,小船左右搖晃,有三個捕者顯現出下盤不穩,被押的臉譜人同樣腳步虛浮,且身高略矮了一點,再加上已照過面的賀捕頭并不在其中,客商憑此斷定,禦捕門是用李代桃僵之計,一方面明修棧道,引自己去追假胡客,另一方面,賀捕頭則正好帶着真胡客暗渡陳倉。
“不用理會小船,等它一走,我們就直撲官艙。
小船上的捕者再想回救,便來不及了。
”
片刻後,救生小船載足人數,駛離新銘号,向岸邊劃去。
客商大手一招,四下裡忽有十幾人聚攏,都是商人和百姓打扮,一起朝官艙的方向疾走而去。
走出不遠,過道的對面,十幾個清兵簇擁着一個官員耀武揚威地走來。
客商一邊避讓一邊擠出笑臉:“官老爺好!兵爺們好!”那官員擺擺手,大搖大擺地走過,向甲闆方向而去。
當官的一走,客商臉上的假笑立刻消失,疾步趕到四号官艙外,從門上的玻璃窗戶望進去,艙内空無一人,令手下查看其他五間官艙,同樣無人。
客商劍眉一橫,頓時明白過來。
“是剛才那撥清兵!”
于是又急忙趕回甲闆,那官員與十幾個清兵已經乘坐救生小船駛離了新銘号。
商人目光一掃,落在了船尾一個身型極似賀捕頭的清兵身上。
想混在清兵隊裡逃走?沒這麼容易!
商人收回目光,一聲低喝:“動手!”
霎時間,一塊純黑色的方形重鐵錘,穿破了暗白色的天空,劃開了激蕩的江風。
這塊幾十斤的重物,掠過一道抛物線,有如從天而降的黑色流星,攜急墜之勢,砸向救生小船的船尾。
咔嚓聲中,小船的船尾下壓,船頭翹起,險些翻了個轉。
船尾被鐵錘砸出一個大洞,江水洶湧倒灌,船體傾斜,眼看就要沉沒。
小船上的人紛紛跳水,尋找漂浮物救命。
與此同時,另一艘救生小船以最快的速度劃向出事水域,開始“救援”行動。
救援船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這群商人和百姓打扮的人。
名為救人,實為抓人。
領頭的客商站在救援船的船頭,每當有落水者靠近,他就伸手拉起。
這一拉一拽,他就能試出被救者是普通人,還是受過專門訓練的禦捕門捕者。
相繼有十多名落水者被救起,但一一試過,其中沒有一個是禦捕門的人,而假扮成清兵的賀捕頭,也一直沒有見到。
放眼眺望,江面上還有四個落水者,正奮力朝岸邊遊去。
有近處的救援船不上,偏要遊向更遠的江岸,幹出這樣吃力不讨好的事,身份肯定有問題。
客商冷冷一笑,一揮手,劃船的手下奮力掄槳,救援船朝前方的四個落水者飛馳而去。
眼看就要追近,四個落水者卻像事先約定好似的,忽然一齊從水面消失,鑽入了水下。
“不用了!”客商攔住幾個想躍入水中潛水追擊的手下,命令劃近岸邊,分出一半的人手把守江岸,不讓賀捕頭等四人有上岸的機會。
客商親自坐鎮救援船,重新劃回到江上,讓手下備好勁弩。
人在水中最多能憋氣半刻鐘,隻要有人一冒頭,就立刻動手。
“下手時看準了,”客商說,“最好能抓到活的!”
客商并沒有等待多久,因為很快救援船的船底就傳來了震動。
這種震動十分明顯,伴随着清晰的節奏感,就像鬧元宵時的腰鼓樂。
救援船上的人臉色都一變:有人正在水底鑿船!
這種很普通的小型木船,如何經得起鑿擊?隻幾下,船底就開始出現輕微的滲水。
這一下,不下水是不行了。
四個人在得到客商的授意後,口叼匕首,躍入了水中。
船底的鑿擊頓時中斷,繼之而來的是鮮血。
翻湧而起的鮮血,像倒入江中的朱砂墨,片刻間就染紅了附近的江水。
但一直不見有人露頭。
守在岸邊的人中,又有幾人相繼躍入水下,潛向救援船底,支援同伴。
最終,在殺傷對方六人後,賀捕頭等四人寡不敵衆,在水下被生擒,賀捕頭的左臉頰還被劃出了一道口子,俊朗的面龐上鮮血刺目,平添了幾分烈性。
在船上和岸邊衆多乘客的注目下,這群客商和百姓打扮的人,堂而皇之地押了賀捕頭等四人,迅速地離開了江邊。
賀捕頭等四人被帶到八寶洲上一片無人的小樹林裡,客商喝問:“臉譜人呢?”
出乎客商的意料,被擒住的四個人,竟然全都是禦捕門的捕者,胡客壓根不在其中。
但客商确信之前沒有看走眼,被押上救生小船的臉譜人腳步虛浮,而且身高有出入,絕不可能是胡客。
這等李代桃僵之計,騙騙旁人還行,卻如何逃得過他的法眼?
賀捕頭忽然笑了,帶有一絲輕蔑,也帶有一絲得意。
被禦捕門的人押上救生小船的,的的确确是由清兵假扮的胡客,但真正的胡客,也與假